第15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实告诉我,理儿。你实在不太对劲。”

“没事,你别担心。我只是想,要花那么多钱,如果我回去把剩下的学分修完,可以教教小朋友钢琴,或到外头钢琴教室兼课,那样的生活也是很好——”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母亲大人说:“你真的不对劲,理儿,说这种泄气的话!”

可是,母亲大人可能没有想过,能站上舞台,被聚光灯投照的到底没几个。最后,很可能——而这个“可能”将近百分之百,我也只能如其他千千百百的人一样平凡无显的过这一生,像舒马兹杨说的,捞个教职,教教doreifa,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你别再胡思乱想。钱够不够?过两天我会汇钱给你。”

母亲大人在维也纳度过她美丽的青春。可是,柏林不只有风花雪月而已。

马克又升值了。多吃一只鸡蛋,我都觉得像在吃新台币。

看,我是这么的不浪漫。母亲大人说美丽的女于容易过活,因为她们不管柴米油盐吧。买瓶牛奶,我都要算一下汇率。我很惶恐又抱歉的戳破那些对美丽女子的幻想。不过,我说过,在一大堆高鼻深眼窝的白人女子中,我的美也只落个平凡无奇,而且我还缺乏东方女子特有的婉约。那才是西方人认为的东方美,东方男于爱的纤柔美。

我有太多的自我怀疑,一切都不到位。要不,杜介廷选了章芷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把窗打开。扑进来的冷气冰得能让人心脏麻痹。柏林的冷,是很切确的。

“别这样开暖气又开窗的,费电。”王净进了门,“啪”地一下就把窗子关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我看看时问,才七点,她在餐馆打工,一星期有一半要晚归的。

情人节的隔天,她从法兰克福回来,圆润的一个人变成了一个骷髅架,以前水灵灵的眼睛则成了两个大黑洞,表情是死了。我看她那样,不必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那一天半夜,她伏在我肩膀哭泣,一直问为什么。

从上海到黑龙江,距离那么远,感情都没有死,怎么到了异乡,柏林到法兰克福也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距离拉近了,两情反而夭折了。

其实不必太痴。要不然眼睛哭肿,实在很麻烦。

王净哭了三天,然后就到餐馆上工了。课业那么重,她要伤心也没时间。她不要我安慰或同情。她说,美丽的女子应该是被宠爱的,而不是用来安慰或同情。

我有说过吗?王净长得甜美,和章芷蕙的婉约古典不一样。对美丽的女子来说,同情她就像“嗟来食”,忍无可忍。

我笑。果然生物还是有很强的自愈本能。我不想杜介廷,结果,也是活得好好的。

就是这样。我们两个都存活了下来。

只不过,我的右手背多了一道浅浅的疤。有点丑。它实在是碍眼。看到了它,我就想起舒马兹杨。想起恶魔给人的印记。

我知道我简直胡思又乱想。我也为自己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而苦笑。偏偏停不了。

这是一种危险的征兆。最后,我干脆用贴布将疤痕遮起来。

眼不见为净。把头埋进沙坑里,就什么也看不到。

jjjjjj

星期四下午王净没课,也不打工,她说要包水饺,所以我也不练琴,跟着她包水饺。事实上,我已经有十多天没到学校也没练琴了。

我陷在某种僵持当中。偶尔想起我母亲大人,我会有小小的心酸,有种对她不住,但我需要培养某种勇气以能够低头去乞求舒马兹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