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以任何标准,俗气的、艺术角度的,沈冬青都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我无法光是以“英俊”来形容他。他的气质里还多了一些什么。直到现在,我还摸索不出的那什么,像黑洞一样笔直将我吸了过去,强烈到轻易抵消地表的抗力。
我就那样一头栽了进去。
完全没有名目。
勉强要说,就是受了他皮相的吸引,因为,从开始,我根本就不了解他。一点也不了解。
自始至终,除了悄悄望他,我与他很少交谈说话,更不用说约会来往倾诉心里的话。偶尔撞见我的注视,他会回我一个礼貌性的微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整整两年,我就一直是那样,以那种懦弱的、沉默的姿态看著他。能记忆的,全是那老式火车嘈杂又沉默的喀咚声响。
一切的甜蜜酸涩苦艾,全是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胡思加乱想。
没多久,英英就跟我说,沈冬青有女朋友。远远望见她。
可是我还是那样看著他。
我其实不是一个害羞的人。但何独面对沈冬青时会是那样的懦弱?我的长相,我的外表,也不是那种文静沉默婉约典雅柔顺型的,我的个性也不温柔,但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勇气对他说出我心里的话?
这是一个无解公案。至今我仍给不了答案。
英英说我是中蛊。我想或许真的是如此。
那时心里梦里全是沈冬青。白日里无法成全的,全到了梦里相会。日记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那个高挺修长的影子。那原型,一直延续到我日后的小说及生活故事里。
我也曾问过自己,徐爱潘啊,你究竟是种了什么蛊,中了什么的毒?为什么迟迟释放不了过去?
小游说我发热病。带了一辈子的病根。
很多年后,我想了想,我也许只是对于爱情没有足够的勇气。陷在那盲人的黑里,盲乱地追寻爱情那虚无的精神性。
十七岁开始到十八岁结束的无言的凝视,并没有为一切划下句点,而一直在我心头延续,以各种方式在我内里燃烧,烧成各种酸楚苦涩的灰烬。
但很残酷的是,在我自以为纯情,为心中那苦涩的情愫哀怨生愁时,这一切对沈冬青来说,却完全不关痛痒,一点意义也没有,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后来知道了,对他来说也是没有任何意义。
我跟沈冬青两个人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交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思考,我们的感情,其实其实恨本连一点交集都没有。甚至,更残酷的,就是连相切也不曾有过。
事情一开始,真的,就只是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一厢情愿,制造一种凄美爱情的幻想。
要认清这一点,并且承认这一点,面对这个事实,是非常残忍且残酷的,并且难堪。那不只把我整个人赤裸地剥光,从里到外用放大镜仔细地检视;也把我的思愿及感情毫不留情地解剖开,一刀一刀地割开那蒙了雾的膜,无情地戳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