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吐出口香糖,丢进烟灰缸,不偏不倚黏住了东尼王拧熄的那根烟屁股。
“咳咳!”东尼王干咳两声,接过话题。“我来说吧!是这样,阿非,卓先生希望你扮演他的未婚妻,和他一起回故乡,期限是两个月。只要在这两个月内,能让他的祖母相信你的身份并且承认,那就算达成任务了。”
“扮演他的未婚妻?”对这个要求,沙昔非像是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像这种不起眼的角色会有甚么烦恼,上道一点的人自然都该想得到的。她没有立刻答应,手指没有节奏感地乱敲着桌子,略为皱眉。,说:“说清楚一点。我可不想当一只在迷宫中瞎撞的笨老鼠!”
东尼王转头侧看卓晋生,对他耸耸肩,拉把椅子让他坐下,好整以暇地等他从头道来。
卓晋生推推眼镜,抬起头——也不知道在看谁,厚厚的镜片像裹了一团鸟屎,旁人想从那团雾屎中找出焦距,比射中靶心还费事。
沙昔非等得不耐烦,催促说:“没甚么好难为情的!甚么丢脸的事我们都碰过,没差你这一桩!”
这家伙,人土、名字土、个性也土。金生、银生,有个屁用?比土捏的还不如!
她始终当他是她听混的“卓金生”,对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不知怎地,就是有种不骂一声、不踹一脚就不痛快的偏见。
她向来不会有任何情绪性或神经性的躁郁症或歇斯底里倾向,以及其症候群发生;更不会有一般女人容易间歇性发作的感情癞痫症。这是她的“职业”需求,沉不佳气就输了;但那是“作战时期”的要求,现在是非战状态。她才没那种好耐性和修养,不管男女,她最讨厌那种磨磨蹭蹭,做事不干脆的家伙。
“事情是这样的——”卓晋生终于启开了金口,依然是没有高低起伏的平板声调。“一个星期以前,我结婚了——”
结婚了以后呢?沙昔非睁着黑白分明的水亮眼睛斜望了他一眼。
卓晋生喉咙像梗住一颗大核桃,除了咕哝的声音,甚么屁都再也放不出来。
其实不用说,她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就凭他那副表相,不用多浪费口水,新娘准是在婚礼前一刻跟人跑了;也许更糟,要命地在牧师证婚、一对新人百许誓言那一刹,硬生生地杀出一个程咬金,在众百双眼睛注目之下,嚣张地把穿着白纱露肩礼服的新娘抢跑了——
就像电影“毕业生”那样。
“毕业生”最后那一幕,短小的达斯汀霍夫曼费尽千辛万苦,跑得差不多没气了,好不容易才在婚礼即将结束前一刻,拦走了心爱的、却要嫁作他人妇的新娘。每看到这一幕,观众总是大声喝采,庆幸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她,沙昔非,想的总是跟别人不一样。
新娘在婚礼进行中跟人跑了,这是情何以堪的事?大家只忙着庆幸喝采,可是新郎呢?新郎该怎么办?有没有人为他想过?
她是比较同情新郎的,像同情眼前这个土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