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曼光应付地点个头,没有笑。目光扫过右边那个褐眼珠,相对于灰眼珠的友善,褐眼珠显得酷酷的,不说话。

“喔,欢迎!欢迎!”灰眼珠近乎夸张的嘟起一张性感的大嘴,笑眯了眼,热情又主动他说:“我叫比尔,这是我的lover大卫。”转头注视他身旁那个褐色眼珠,深情款款且合情脉脉,看着看着竟互相一啄,亲吻起来。

他们既然那么大方,江曼光也不大惊小怪,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在维多利亚城时,她早已看惯了情侣当街亲吻拥抱,男男爱也没什么差别。

“我叫江曼光,住三楼。”她还是没笑,跟心情无关,就只是不想而已。从到了纽约后至现在,她还没有扯嘴笑过,不是快不快乐的问题。她其实没想过,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好,随心所欲,不必为了讨好谁或顾及任何人的情绪勉强自己堆出一张笑脸,自己就是自己,完完全全是自由的,不跟任何人发生关连,情绪可以独立,不影响别人,也不会被影响深深有一种解放。

“曼……”比尔很热情,试着念出她的名字,念了半天,就是发不出那个“光”字的音来,差点咬到了舌头。他耸个肩,索性自己替她取名字,说:“你不介意我叫你‘曼’吧。你好,曼,很高兴认识你。”

真是热情,笑容不够,还加上浑然有劲的握手。大概是因为她平常的态度吧,让他们对她产生好感。多半的人对同性爱还是有成见,嘴巴说能理解,心里还是有隔阂。江曼光冷眼看待他们的亲密,就像她在维多利亚城时冷眼看待那些当从亲吻的情侣一般,态度没什么差别。她是连“理解”都懒,有谁会需要去“理解”男女爱?同样基础的男男爱同样的天经地义,又为何需要去“理解”?她看男男爱,就像她看男女爱,冷眼的是爱情本身。就因为她这份“冷眼”,神经早被社会环境的异同眼光训练得敏感的比尔,对她微妙的亲近,虽然她并没笑。

“欢迎。”连酷酷的大卫也稍稍露出一丝笑容。西村是同性恋的大本营,他们在这里昂首阔步,虽然明知争取“认同”的吊诡,但因为现实环境的关系,他们还是需要别人的认同。

“我们就住在你楼下,有空欢迎过来喝杯咖啡。”比尔笑吟吟的,出乎意料的热情。

江曼光耸个肩,不置可否,她正打算往上走,一个有着黑人抢眼轮廓,淡棕亮肤色的女孩和她探身而过,不小心手臂撞着了。

“干什么!你走路没带眼睛啊!”对方翻个白眼,粗声粗气地瞪着她,口气很恶劣,一脸瞧她不顺眠嘴巴咕哝说:“搞什么,又来一个东方人……”

“我的视力好得很,是你撞到我的。”江曼光不愠不火,错不在她,并不道歉。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忙不迭就先道歉吧。恢复了记忆的她,并没有恢复以前的温顺,不,她是越来越不温顺了。想想,她会被那帧曼哈顿的夜景吸引,潜意识是想脱离一切吧。很多的故事太陈旧,类型相同,她的故事也一样。那就好像星光一样,在地球上的我们看到的时候,已是它几百万年以前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