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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们被编成小队在城中巡逻,搜寻可能残存的魔鬼,并调查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因为赛缪尔受伤较重,圣殿允许他休息到早上再加入巡逻的队伍。

赛缪尔与一队见习骑士擦肩而过,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是哪个畜牲在闹事,揪出来了我非揍他一顿不可。我这几天在筹备婚礼呢……”

赛缪尔怔怔地盯着塞德里克·梅兰斯的背影。

他想,他要结婚了。

光是想象塞德里克挽着崔梅恩的手的样子,赛缪尔就嫉妒。妒火仿佛有实体一般在他身上燃烧,烧得他浑浑噩噩。

他在街上游魂似的走了一阵,一道惊雷划破夜色,豆大的雨珠铺天盖地落下来,砸在赛缪尔的脸上。

赛缪尔抬头看去,天空黑沉沉的,雨水倾泻而下。他想到了地下室里绵绵不绝地扑上来的魔鬼。

赛缪尔在雨幕中瑟缩了一下。他向来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厌恶与他人的亲密接触,听起同住的见习骑士们谈起女友或妻子时总是在心里不屑地撇撇嘴。

长久以来,赛缪尔心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往上爬,他不在乎、不需要也不渴望来自“他人”的任何情感。他相信只要爬到够高的位置上,所有曾经的烦恼都会迎刃而解。

……包括崔梅恩。

想起崔梅恩,赛缪尔最先想到的是她身上的气味。崔梅恩总是很好闻,不是香水或是化妆品的味道,而是一种独属于她的味道。混合着洗得干净的衣物的皂香,有时带着淡淡的刚出炉的面包的香味,有时也刚被割断的草叶的汁水的气息。

赛缪尔喜欢揽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口。属于崔梅恩的气味和温暖的体温一同熨帖上来,他着了迷般地在她怀里一点点地蹭着,耳畔是她砰砰的心跳声,格外的令人安心。

崔梅恩总是会笑着揉他的头发,那是赛缪尔最喜欢的时光,胜过性丨爱。

他们也会接吻。崔梅恩时而热情,时而敷衍,有时他们吻得两人都双腿发软,仿佛冬日互相取暖的羊一般紧紧地贴在一起,有时她只是在他嘴唇上舔上两口,便继续做自己的事。她的嘴唇是柔软温热的,每每贴上来,总会烫得赛缪尔心跳加快。

赛缪尔环住自己,慢慢地蜷在了地上。他开始感到冷。冰冷的雨水从被魔鬼侵蚀的伤口处渗进身体,疼得他清醒了几分。赛缪尔这才想起他甚至忘了给自己套上治愈魔法。

舌尖刚滚过咒语的第一个发音,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停了下来。

崔梅恩是一个坚定且极有原则的人。她出身普通,没受过什么教育,心性坚韧和成熟却胜过了赛缪尔身边绝大多数的见习骑士;与此同时,她却很容易心软。

也许是在说不上富裕但却温馨的家庭里长大,崔梅恩并未被生活磨得对苦难失去感知的能力,她会控制不住地怜惜他人,尽管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换句话说,她吃软不吃硬。

赛缪尔低头看了眼自己。他已经被大雨浇得差不多了,魔鬼的侵蚀使得伤口时刻不停地往外渗血,足以糊弄对此并不了解的外行人。再加上,塞德里克此时应该正在巡逻,不在家中。

赛缪尔想,也许他可以试试再一次博得崔梅恩的怜爱。

崔梅恩没有回答他,但也没有立刻拒绝。

赛缪尔轻轻地咬了咬嘴唇。他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手,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只蹭着她的掌心撒娇,悄悄地轻轻地说:“……我不会再做那些事了。公爵死了,我不会再和那位小姐有什么牵扯。我……我会对你好的,比赛德里克好。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了……我们、我们可以……”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崔梅恩竖起手指,停在了他的唇边。

隔着浴室内蒸腾的水汽与淡淡的血腥味,她的气息清晰地浮在赛缪尔的面前,赛缪尔渴望地盯着那根手指,他想要吻她,或是咬断她的指骨,吞入腹中。

“赛缪尔。”

在蒸汽氤氲的浴室里,崔梅恩平静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赛缪尔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地攥紧,他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可却无法说出去哪怕一个单词。

崔梅恩说:“你还记得你问我喜欢你什么地方时,我回答的是什么吗?”

她没等赛缪尔回答,便自己给出了答案:“我说,我喜欢你。所以即便是出现比你更好看的人,或者是比你更富有、更有权势、对我更好的人,我都不会移情别恋。因为他们都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