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半生争来争去,可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倒还不如不争。
他一面心灰意冷,想要放弃争夺,就此作罢;一面又颇不甘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在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面前扬眉吐气。
这几年来,他一遍又一遍揣度着郗归的脾性,终于对这位主君生起了真正的佩服,有几分明白了她所坚持的“道”。
可终究是太晚了。
信任的镜面一旦破裂,就很难恢复如初,更何况,如今的郗归,早已并非太昌三年那般景况,她根本不缺人用。
这些年来,宋和辗转在三吴和徐州各地做官,看到了无数个出身贫寒的“宋和”,靠着北府军的资助读书明理,一步步进入徐州府学的明亮学堂。
他总是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当初也有这样的机会,一定会比他们所有人都学得更好,会顺顺利利地自一众学子中脱颖而出,清清白白地授官裂组,不必承受父母的抛弃,不必遍尝人间的苦辛,不必经历寺庙中的清苦,更不必为了前途,染上“阴毒”“附逆”这般的评价。
宋和设想了很多次,但每次都勒令自己快快停止想象。
他不允许这样懦弱的沉浸于“可能”之中的自己,只坚定地在心里说道:“如今的一切便是最好的,那些人的路子虽然顺遂,可却不如我经历丰富,不如我了解官场,不如我洞察事务。”
可是,这真的是最好的吗?
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他又为什么打心底里嫉妒那些能够坐在徐州府学里安心读书的年轻学子,一边鄙夷他们年轻气盛、见识短浅,一边又艳羡他们的机会呢?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接受这一点——凭什么我背了这一身污名才爬出泥淖,还要三五不时地被人嘲讽不择手段,可这些人却能够干干净净地读书、自然而然地有个光明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