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按捺了一天,终是发出了郗声没说出口的疑问:“阿回,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呢?江左如今这般的安定局面,难道不好吗?”
“安定?”,郗归以手支额,倚在牛车一侧,疲倦地闭上了眼,“江左如今的局面,安定二字,由何谈起?”
牛车驶动,轧过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发出辚辚的声响。
郗归清冷的嗓音在这辚辚声中响起:“建康城内,世家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司马氏玩弄权术,阴谋算计;三吴之地,土著豪强广收佃客,租赋兵徭难以为继;上游荆江,桓氏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大江以北,苻秦磨刀霍霍,剑指江南。如此乱局,江左何来安定?”
郗归说的每一句话,都沉沉地砸在谢瑾心上。
她所讲的四条,无一不是谢瑾悬在心头的重担。
为此,他终日乾乾,耿耿不寐,却难有大的成效。
作为臣子,他没有资格劝圣人放弃玩弄权术、平衡朝局的尝试。
作为权臣,他没有立场让其余世家停下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步伐。
作为侨姓之人,他没有办法让三吴士族放弃其经济利益。
作为建康文臣,他不能奈何上游桓氏和襄阳的流民军。
即使作为建康城中风头无两的权臣,他也有这样多的无可奈何。
也会忍不住想,若是郗岑还在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但谢瑾究竟不是郗岑,他不能接受,在北秦虎视眈眈之时,以可能的战火纷飞为代价,带给江左上下一场极大的震荡。
他不敢冒这样的风险,不敢想象北秦趁机南下、江左十室九空的场景。
所以,纵使如此艰难,他也要竭尽所能,维护江左目前来之不易的、脆弱无比的安定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