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女兒給你找個乘龍快婿回來,怎麼樣?”
她冷不丁地來上這麼一句,金淑容手上動作未停,擡頭沖她笑,兩片厚唇向後咧開,兩腮的肉順著朝上擠,讓褶皺看起來更深瞭。
“找什麼乘龍快婿?你爹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能當官兒,多虧他傢祖墳冒瞭青煙。你瞧著吧,你爹這輩子就隻能當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你指望他出人頭地,想都別想。你啊!還沒嫁人,不知道惡婆婆的厲害。虧得你祖母那老不死的走得早,不然你娘指不定被磋磨成什麼樣子呢!你找個乘龍快婿,嫁過去,日後在娘傢受欺負瞭,咱們這門第,你指望能要到什麼說法來?隻能靠老娘豁出這老臉不要,天天去你夫婿傢門口娘舅老子的問候瞭。”
秦煙撲哧樂出聲,要秦傢阿娘知道她女婿是當今天子,想到今日的話,估計腿都得嚇軟呢。
金淑容又往手裡倒藥油,繼續為她揉著肩膀,“為娘也不求你們姐妹將來大富大貴,一輩子衣食無憂就夠瞭!嫁入高門大戶,天天看人臉色活著,有什麼意思?我女兒啊就得天天開心,有人疼有人愛有人寵,就行瞭!嫁得風光不風光的,都是給外人看的。”
秦煙心窩發熱,不管不顧地撲過去,緊摟住金淑容的脖子,“阿娘,你放心,都會有的。”
你是不值當
李奇肅整衣冠走出大殿,內侍監總管康立群手持拂塵,恭敬立著,“陛下,昭武將軍求見。”
李奇蒼白的臉在聽到這消息時,仿佛容光煥發瞭一瞬,驚喜追問,“他何時抵京的?不是明日才到麼?”
康立群低眉順目,“將軍快馬加鞭,緊趕慢趕,生生把時間縮短瞭好幾個時辰呢!”
“讓膳房好好做幾個菜,今夜溪雲就宿在我宮裡。”李奇腳步不由變得輕快,到後面直接小跑起來,像個毛頭小子,再也不似平日裡端方持重的尊貴天t子。
言雲川被安排在勤政殿等候,喝瞭三盞茶。
“溪雲!”李奇人未到,聲先至。
言雲川激動地放下茶盞,手沒輕沒重,磕出好大一聲響,茶盞底部立馬豁出一個口來。從前王馥在的時候,就總是挖苦他,哪月宮裡杯盞損耗增大,必然是言小將軍回京述職瞭。
“懷冰!”
激動之下,言溪雲忘記稱陛下,嘴裡叫得是李奇為自己取的字。少年相識時,他曾問為何要取個聽著就冷的字,李奇說他身體不好,哪怕是烈日炎炎的酷夏,皮膚也是涼沁沁的,大概生來就是懷抱寒冰的。
而言雲川,生性就如同他的字一樣,山間的溪水,天上的流雲,來去無拘束,去留無相幹,哪裡都去得,哪裡都留不住他。
李奇一直聽言雲川說邊關見聞,適時搭兩句嘴,聊到好笑的地方,齊聲大笑起來。半個時辰過去,言雲川才記起,這次是回京述職的,連忙打住,從腰上解下卷軸遞給李奇,“喏!西南的軍情全在上面,近來邊關太平,我大熤國運蒸蒸日上,外族忌憚不敢冒進,邊關互市也有條不紊,陛下隻需夜夜把覺睡好,我父子二人和十萬軍士定將邊關守得如鐵桶一般。”
李奇接過後卷軸,放到一邊,一把拉起言雲川,“言氏父子乃國之重器,我自是放心。走,上金明樓,咱們兄弟好好喝頓酒。”
金明樓,樓高七層,是皇宮裡最高的樓。李奇平時一個人愛來這兒,靠著欄桿睡一覺,能暫時遠離朝堂裡的紛紛擾擾,要在勤政殿裡睡,夢裡不是王馥,就是堆積如山的奏折,還有樁樁件件他不願意而大臣硬要逼著他接受的事。
內侍提前備好美酒佳肴,李奇先給言雲川倒瞭一杯葡萄酒,用特制的琉璃杯盛著,“嘗嘗,西域進貢的葡萄酒。”
言雲川牛嚼牡丹一般,一口悶瞭,評點道,“不夠勁。”
李奇便給他換上地道的新豐酒,言雲川嘖嘖嘴,滿意瞭,“是傢鄉的味道。”
李奇出生上京,十歲封王,被賜予封地,攜母妃一同前去並不富庶的臨安,在臨安認識瞭言雲川。
按理,上京才是他的故鄉,可每當他獨自站上金明樓,他都忍不住懷念臨安,臨安的知己故友,臨安的風土人情,昔日點點滴滴,常縈繞心間,時時追憶。
在金明樓上遙望上京以西,那才是他回不去的故鄉。
言雲川伸手入衣襟摸出樣東西扔給李奇,“喏!見面禮。”
李奇精準無誤地接住,攤開手一看——
一顆五彩斑斕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