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和谢家本是邻居,后来朱家因茶发家,在县城置下産业,两家的来往才渐少了。可是,乡情难改,知根知底的两户人家,结亲是最妥当的。尤其谢家在这山脚下还有茶园,朱家又是做茶叶生意的,这不正是天作之合吗?两家遂定下亲事,朱令和谢寒梅也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情谊颇深。
朱家在县城扎下根基,又有朱令这个麒麟儿,从小聪颖好学,才十七岁就考中了秀才,往成都府求学。这一去,简直犹如蛟龙入海,这不,因其才学、相貌皆出衆,被学政看重,有意招为爱婿。
想做学政的爱婿,在老家就必定不能有一个未婚妻。
见谢寒梅进门,朱大娘立刻起身,就要去拉她的手。谢寒梅冷着一张脸避开,对爹娘道:“爹,娘,我们屋里说话。”
说完,直接上前搀着她娘往屋里去,把朱家老两口晾在大堂上。
进到里屋,没了外人,谢大娘才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抱着谢寒梅嚎啕:“我的儿啊,你怎麽这麽命苦!”
谢寒梅拍着娘亲的肩膀,眼睛却看着父亲那边:“老汉儿,这个事,你怎麽想?”
“我看朱家的意思,是一定要退亲的。”谢老爹砸吧了一下嘴唇,眉头皱得死紧。
谢寒梅沉吟片刻,轻声道:“朱令还没出面……”
“我的儿,令哥儿连退婚都不出面,让爹娘来打头阵,岂是好相与的,你莫被他哄了去,迷了心窍!”谢大娘顾不得哭,立刻爬起来教导女儿:“男人心肠比铁石都硬,别看你们当初你侬我侬,现在他有好前程,自然要立刻抛弃你。男人为了前程,易妻换子有什麽大不了的。包青天还斩过陈世美呢,为了荣华富贵连守过父母孝期的原配和血脉相连的儿女都要杀啊,更遑论一个空有名分的未婚妻!世上有,戏上才有,儿啊,你莫要想不开啊!”
听得谢大娘一番哭诉教训,谢寒梅反而放心下来。“娘,我和你一个意思。我还怕娘想着朱令是少年才俊,嫁他就能改换门庭。又想着我与他先有名分,再有同乡邻里的情义,若真要争个高低,肯定能把人争过来。”
谢大娘苦笑:“傻子,这夫妻俩过日子,要的就是你情我愿,把人硬绑回来有什麽用?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你。”
母女俩达成一致,齐齐回头去看谢老爹。
谢老爹黝黑的皮肤,眉头就没散开过,死死盯着空蕩蕩的窗户,不知在想什麽。
“老汉儿,你拿个主意。”谢寒梅催促道。
谢老爹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重重叹息一声:“可惜了,之前说好第二个儿子姓谢。”
谢大娘闻言,也低落下来,是啊,可惜了。
谢寒梅是独生女,在此时简直少见得不行,和绝户只差几十年的时间了。早年,谢老爹谢大娘还千方百计求神拜佛,后来,得了上清宫真人的準话,问题出在谢老爹身上,两人也就不折腾了。
谢老爹本有三个亲兄弟,当年一场瘟疫,爹娘并兄弟都死了,只剩他独苗一根。谢大娘是早年逃荒过来的,爹娘拿她和宫观里的真人换了一袋粮食,谢大娘在宫观里长大。等到了年岁,谢大娘没有修道的天赋,与谢老爹看对了眼,遂给宫观捐了一笔钱,谢过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下山做的农妇。
谢老爹这边呢,当年爹娘、兄弟相继过世,人又小,家里的田地被族人侵占,成亲之后,为了把田産要回来,和族里闹得颇不愉快。所以,过继兄弟的孩子,没有;过继族亲的孩子,不甘。
那就只能从女儿身上想办法了,其一,招赘;其二,与夫家约定,第二字儿子归还母家。
这两条都不容易。招赘,谁家好男儿愿意招赘,现在又不是荒年,淘换不到这样的好男人。退一步讲,谢家人眼光绝佳,找到了好男人,谢寒梅也拿捏得住人,可还有三代还宗呢!到时候,谢寒梅已经死了,管不到后代怎麽把谢姓人的牌位扔出祠堂,再把父姓的牌位高高供起。
所以,千辛万苦,谢家找到的朱令这样的好人选。知根知底,不会坑害了谢家人;前程可期,不会和谢家抢这几亩田的家业;父母通情达理,同意第二个孙儿姓谢。
这是什麽样的大好人,简直是求道祖都求不来的好女婿。自从谢、朱两家定亲以来,谢老爹对朱令就如同对待亲生儿子一般,谢寒梅这个女儿都要退后一步,朱令才是谢家的未来。
如今,一切都打了水漂。错过了朱令,谢家还有这样的好运气,找到第二个肯让其中一个儿子姓谢的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