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在肚子里转,却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来。还是辅国公老成谋国、压得住场面,只见辅国公擦干胡须上的泪珠,出列问道:“贵妃娘娘,敢问陛下可有留下遗诏。”
“自然有。”珊瑚珠从皇帝的枕边捧出一个小匣子,打开盖子,请辅国公亲自取出。
辅国公跪地对着皇帝的遗体拜了三拜,请皇太孙和秦王一左一右监督,自己亲手取出圣旨,在衆人面前展开。
圣旨是皇帝御笔亲书,字体大家都确认,大印也确认了,的确是真的圣旨。
呼——皇太孙当场就放松下来,皇祖父是属意太子继位的,东宫一系稳了。
秦王刚要跳起来,他的心腹大将立刻拉住他,“殿下,不可悲伤过度,大行皇帝在天之灵,也不愿殿下哀毁过甚,殿下的孝心,我们都知道。”
秦王勉强保持住冷静,双拳紧握,剪得光秃秃的指甲却几乎把掌心掐出血印。
“陛下有言,秘不发丧,入京后再宣告天下山陵崩的消息。我一妇人,乍闻噩耗、六神无主,全听诸君安排。”珊瑚珠行了个福礼,衆人皆避开不受。
珊瑚珠是老牌宠妃,即便是秦王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庶母。尤其在皇后仙逝之后,珊瑚珠就是大行皇帝后宫中的最高位分。她在军中又素有威望,皇帝把大军交给她节制,北伐军名义上的统帅是皇帝,实际上权利却是珊瑚珠在行使。
这样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衆人不敢受她的礼。只看珊瑚珠能以外族人的身份取得如今的成就,她自然也不是什麽遇到事情就手足无措的妇人。
“娘娘,陛下有旨,我等自然遵行。”辅国公座椅,为事情定下基调。“如何行事,还请娘娘局中主持。”
辅国公子在心里叹息,他本事其实想自己担任护送大行皇帝灵柩回京的任务,这是臣子不可多得的殊荣。可是看看皇太孙和秦王殿下连哭丧都要决个高低的模样,他自觉身份威望不够,压不住这两位未来的天子。
未来天子。是的,辅国公很清楚陛下为何秘不发丧,死在梁城,对王朝的有序传承,是极大的伤害。秦王殿下一直备受宠爱,他能忍受机会就在眼前,却要一辈子做个藩王,屈居人下吗?一母同胞,谁又比谁高贵呢?
若是太子在此,自然无忧,可东宫代表是年幼的太孙啊,年幼,没有经验、威望不足、身份不够,不能以压倒性优势,压制住秦王。
皇位之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最关键的时候,辅国公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本事,觉得与其做吃力不讨好的仲裁者,不如做随时可以上船的砝码。
“我不过一妇人,如何能主持这等大事?”珊瑚珠谦辞不受。
“惠娘娘巾帼英雄,皇祖父身前曾言,您可代行军中事。如今主持大事,有何不可?”皇太孙立刻赞同了辅国公的话,从小他就知道慧贵妃是与东宫交好的。以往旧事不必一一细数,惠贵妃对东宫的善意毋庸置疑。
“本王也是这个意思。”秦王看军方和东宫都表态了,自己也觉得由惠贵妃主持不太坏,总比让东宫拔得头筹好。
“值此危难之时,诸君公推,我便厚颜受此重任,还望诸君不弃,助我一臂之力,我们……再送陛下一程。”说到最后,语带哽咽,悲伤又重新回到衆人心中。
珊瑚珠请几人到次间落座,商议怎麽才能秘密把皇帝灵柩送回京城,寝殿这边让给宫人为皇帝穿戴梳洗。
“娘娘,大总管殉葬了?”维娜在衆人刚要起身的时候,过来回禀。
“怎麽会?此时正是用人之时,大总管怎麽……”珊瑚珠难以置信,面露震惊。
维娜也低头垂泪:“大总管原本就伤心过度,听到陛下的遗言被遵照执行,再也没有遗憾,撞柱殉主了。”
“唉!”珊瑚珠长叹一声:“此忠仆矣。也寻一上好棺木,同送回京城,让他在地下继续为陛下尽忠。”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大总管活着的时候受人重视,是因为他代表皇帝行事。如今,他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忠仆。
衆人来到次间,开始为如何运送皇帝的灵柩回京商议。这是个非常複杂的问题,国君死在都城之外,非常不吉利。想想鹹鱼覆尸的秦始皇,想想同样死在沙丘的赵武灵王,总之,国君死在外头总没好事,谁能举出一例子正面的来?!
不详的阴云笼罩着大家,一个不好,大家的命运都要跟随大行皇帝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