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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是不知道诏狱的厉害!”

“我知道,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说她是蕩妇就好了。我是为被二张奸污的妹妹报仇,是为捍卫自己的清白杀人,既然如此,找几个男人来毁了这份坚持不就行了?或者,直接让人传扬,说我不过是勾引国舅未遂,恼羞成怒。又或者编个更香豔的,说我之所以能成功杀人,就是在床上用了什麽手段,才迷了两个男人的心智。”朱晴居然还能对着女衙役笑出来,嘲讽道:“世人就是这样浅薄,羞辱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是阉了他,羞辱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呵呵,戴右宪不就是……”

“大人!”女衙役着急得打断她,想要说些什麽。朱晴却摆摆手,叹道:“我心里明白。多谢你好心,劳烦替我多取些药吧。”

女衙役沉默躬身,行了一礼才告退,走出牢房,转过拐角,刚才审问朱晴的屠浦大人就等在这里。正是屠浦大人吩咐,她才敢说那些不敬的言语。女衙役行礼,不必说话,她俩在牢房的谈话,屠浦大人听得一清二楚。

屠浦对旁边两人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早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听审的白昂和戴珊也沉默出了牢房。

走出刑部大牢,重新看到天光,戴珊忍不住开口道:“既然如此,如实禀告皇帝便是。”

三司会审,自然不是只审问犯人,其他细节也在调查完善之中。他们已经查得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的事实会惹怒皇帝,他们才想从朱晴身上找到突破口。

白昂客观公正,戴珊唱黑脸,屠浦装好人,这个分工很有针对性。

原本,戴珊想用严刑峻法吓住人,可朱晴身子并非那等悍勇匪类,一顿板子下去险些打死人,皇帝又说了不能伤她性命,才有今日屠浦审问这出戏。

“此女心志坚毅,绝非凡俗。”屠浦轻叹一声,他们三人之中,虽是以刑部尚书白昂为首,但最富令名的却是戴珊。戴珊不畏强权,为民做主,擅查奇案的名声在外,白昂身为六部堂官,也是誉满京城。屠浦想着自己刚做京官名声不显,想来诈一诈朱晴,却不想,反被人上了一课。

计中计、套中套,朱晴的反应没有一次在她们的预料中,以诸人审案多年的经历,朱晴说的,已经是真相了。

还是白昂白大人有决断,叹道:“朝中诸事繁杂,不可令皇帝沉溺于此等细务之中,今日且入宫禀明案情,如何处置,静待皇帝示下便是。”

戴珊和屠浦都应了这话,戴珊又道;“那外头物议汹汹……”

屠浦和朱晴说,外面有人听说了朱晴的义举,为她求情并非虚言诓骗。朱晴杀二张的事迹,实在耸人听闻,又在元旦这样的大日子,一经传出,满朝震动。国子监有激动的学生,甚至联名上书为朱晴求情,只觉得她是千古奇女子,如那绿珠坠楼、红拂夜奔一样,也是要名传青史的。

“我等身为三法司官员,有所为、有所不为。”白大人摇头叹息,“难不成真如朱氏所言,大明的脊梁,居然要靠女人撑着吗?”

三人递牌子进宫等候面圣,牌子刚递进去,就有内侍领着三人入内。

殿中,皇帝也正在听案情彙报——何鼎持金瓜追打国舅案。

东厂提督董某正伏低身子向皇帝禀告审问何鼎的事情,威风凛凛的钢叉帽仿佛都焉巴搭拢下来,说话更添几分小心翼翼。

三位大员进来的时候,只听了一个尾巴;“奴婢等仔细审过多次,问其幕后主使,何鼎只说:孔子、孟子也。”

三位大员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东厂这边,也没有什麽进展。

其实,朱晴下狱之后,外面风雨变幻,不是她一介困于牢笼的待审犯人能知的。

皇后听闻国舅遇害之后,立刻病倒在床,求皇帝马上处死朱晴,最好剥皮揎草,以慰爱弟在天之灵。可弘治帝前脚刚说了“朕岂是昏聩之君”,哪愿意立刻打脸,决心要让三司查出真相来。

用金瓜追打国舅的何鼎就成了现成的工具人,弘治帝听了皇后的哭诉,干脆把何鼎下狱,让东厂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很明显,向来以能干、体贴圣心的东厂,也没查出一个令皇帝满意的结局。

弘治帝见三法司大员联袂而来,略微坐直了身子,吩咐几人起身,问道:“三位卿家,可查出结果了?”

白昂上前一步,“口供、人证、物证,一应细节,均在此中,请皇帝御览。”

谭吉公公亲自接过,奉给弘治帝。弘治帝打开,越看脸色越难看,突然把这份折子掷在御案上,“尔等也信这等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