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朱晴的日子很枯燥,就在这小院子里,哪儿也不能去。早上月儿姐姐会来教她宫中礼仪,后来朱晴才知道,月儿也占了一个女史的官位。
朱晴在屋子里练习当日所用礼仪一百遍,再打扫房间、清扫院子,如此这般,日头也才微微偏西。这四四方方的天,擡头仰望,跳不出去。每天重複枯燥的家务劳动,怪不得自古以来深宫闺怨诗总是多不胜数。
等到朱晴学了常用的规矩,就能跟着去内学堂了。内学堂原本是给内侍没上课的地方,还是翰林院的编修、检讨们来讲课,所以,内侍们常常自称“翰林弟子”,颇为此自矜。
女官、内侍同为家臣,可这些年,宫中女官的地位越来越低,女官只局限在后宫,内侍却是前朝后宫都能去。再加上内侍还能代为朱批,司礼监的崛起,让女官的地位一降再降。
当今皇帝都觉得太监权势太大,不好辖制,在东厂之外,又开了西厂。
皇帝为了辖制太监,都要另开一个西厂了,内宫自然又重新重用起女官。允许女官去内学堂读书,让年老的翰林来上课。
忘了说,穿越明朝快七年,朱晴终于知道自己头顶的这片天拜的是哪位天子——明宪宗。这位皇帝最为人所知的事迹,就是他圣宠大自己十七岁的万贵妃。
朱晴进宫时候,为明黄色礼服裙子震惊,听说的“万娘娘身子不爽,多发一次例赏,为娘娘积福”,就是那个万娘娘。
这种引发人窥探欲的八卦,却和朱晴没什麽关系。
“万娘娘雍容华贵,又有皇帝那比天广、比海深的恩宠,天下间何人不羡慕娘娘呢?”今日刚从内学堂放学回来,远远看到一队内侍捧着、擡着诸多珍宝,流水一般进了万贵妃的昭德宫。倩儿见此情景,忍不住轻声感叹。
“在咱们老娘娘跟前,又有谁敢说一声贵。”红儿反驳。
朱晴和这几个“儿”,住的是清宁宫西边的一个院子,这里的尚服、女史虽然挂着名,但都是专门为周太后服务的。周太后是皇帝的生母,自然比一个儿媳妇,嗯,不算正经儿媳妇儿的万贵妃尊贵。
倩儿、红儿为着谁才是后宫中最尊贵的人小声拌嘴,倩儿坚持万贵妃这样独得恩宠的传奇人生才算得上尊贵,红儿却认为老娘娘这样稳坐钓鱼台的才是人生赢家。
絮儿人如其名,生得清秀,走起路来袅袅婷婷,才七八岁就有美人模样。听她们在前面争,对着一直沉默的朱晴问:“晴儿,你觉得谁最尊贵?”
“都是尊贵人,哪里是我能评论的。”朱晴不得不开口,就只说不得罪人的话。
“你呀~”絮儿拉着她的胳膊追问,“那要是你,你做哪一个?”
“我想做徐尚宫。”
“啊?”不止絮儿,前面吵架的两个都愣住了。
“你想做尚宫大人?”倩儿这个小鹩哥飞过来,惊诧反问:“你想做尚宫大人?”
“小声,小声点。”朱晴双手用力往下压,好像能把声音压低似的。“让人听见,还以为我多猖狂呢。”
“这有什麽,大家都这麽说,还有说自己相当菩萨、当龙女的呢。”柳儿满不在乎道。
朱晴轻叹,她们几个里,柳儿的家世是最好的,她爹是个监生,家里殷实,这样的出身选后妃都够了。自然,人就天真烂漫些。
“我自己一点儿想法,说出来你们可不许笑我。”
几个人又是告罪、又是保证,只差赌咒发誓了,朱晴才道:“我学过宫规了,宫女好好当差,能升任女史,女史到了年限升掌衣,再升典衣,再升司衣,等我四十岁,有望做尚服或者尚宫。我入了咱们尚服局,自然好好学做衣裳、首饰,若是我没这天分,就去求了姑姑,让我转到尚宫局去,在司记大人、司言大人手下当差,刚好我识字,能干好差事。”
沉默,一阵沉默。
没人想过这个方向。要麽如絮儿、柳儿一般懵懵懂懂,被人推着往前走;要麽如倩儿一样,渴望一步登天;要麽如红儿一样,盼着有个儿子,踏踏实实过一辈。
朱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合群,笑眯眯岔开了这个话题。
今年,万娘娘身子不爽,过年的时候宫里的例赏又加厚了。万娘娘是后宫第一人,但毕竟年纪大了,在内宠上其实不如邵妃娘娘、杨妃娘娘这些年轻妃嫔。万娘娘加了份例,其他娘娘自然不甘落于人后,也纷纷加了赏赐。
拖他们的福朱晴入宫的第一年,就过了个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