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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袁晏神色黯了下来:“虽然我和贺大人表面上不睦,可我心里认他是个直臣、忠臣,所以才诱导他查马场一事,没想到却因此枉送了他一条性命,算起来,伯仁因我而死。”

“你是学法的人,因果不是这样算的,动杀心,行杀行的另有其人,你不能把这笔账算在自己的头上,要这麽算的话,贺卿就是为朕而死,我们只有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才不算白白葬送他一条性命。”

从法理上说,自然不是袁晏的因果,可若是袁晏不曾作此计,贺宏道现在或许还活得好好的,为天子尽忠,为生民立命,可贺宏道已去,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只有将兇手绳之以法,才能告慰受害人的亡灵。

袁晏没有再多说什麽,转向了郑行:“郑大人,这两起案子的个中内情,你如今已经知道了,贺宏道当堂请皇上查贪,自然是得罪了不少人,可那日皇上并没有接他的话茬,这事只要皇上不站在他的一边,贪腐便无从查起,他们御史又一向是面刺衆臣的,这些年也没少指责大臣贪墨枉法,要说贺大人这次上谏就引起衆臣的杀心,我觉得尚不至于。”

“袁大人此言有理,我也以为,若是能引得旁人雇兇杀人,贺大人手里一定握有什麽致命的证据。贺大人是本案的受害人,搜查他的府邸不合情理,但是我已经命人暗中包围贺府,若是有人打算趁此机会潜入贺府毁灭罪证,那这人必然与流匪一案相关。”

袁晏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还有一个人你们也要留意,那个简阳王府的陈长史官,如今还关在刑部的大牢里,贺宏道才查到他的头上,立刻就引来了杀身之祸,说不定贺宏道查到的线索,就是出自这个陈长史官。贺宏道身亡,这个陈长史官也撇不清嫌疑,你索性以查流匪案的名义,把人提到你的城防司里去。”

袁晏如此,不仅是想从这个陈长史官的手上拿到更多线索,更重要的是,简阳王府既然已经将家贼的帽子扣在了这个陈长史官的头上,难保下一步就直接杀人灭口,把这个案子坐实在一个死人头上。

“再一个,简阳王既然报了失窃,刑部如今也正在追查那笔银子的下落,我们还需想个办法,插手到这起案件中去,如果我们的猜想不错,那这个马场的老板与这笔银子的下落,才是本案的关键。”

六部也好,京城中的各级部门也好,名义上虽都在皇上的管理之下,可作为最高行政长官的皇帝出手,就不可能不引起各方的注意,到时候打草惊蛇,只怕事情难办,可奈何刑部之中又全无陈诚的亲信,他们所递交的案情,可都在简阳王手中过了一道。

“这倒不难。”郑行回道:“可巧,当日贺宏道被杀,最后所见之人便是那名马场老板,他遭遇流匪之地,就是从刑部天牢中出来往简阳王府的路上,因此作为嫌疑人也好,作为证人也罢,既然贺宏道被杀一案交由城防司主理,那自然也是要提审这名马场老板的。”

陈诚忙道:“既如此,郑卿还是即刻动身,将两名嫌犯带入城防司为是,多耽误一会功夫,就多一重变数。”

“微臣领命。”郑行当即行礼告退,往刑部大牢去了。

郑行一走,陈诚就叹了口气:“早知道当日就不让你做什麽兴业办的主事,不说直接把你塞进刑部,就算是能把你留在宫里也好,凡事我总有个人商量,不像现在,你的住所离皇宫就几百米的直线距离,我要见你一面还得通过郑行暗中安排。”

陈诚也算是病急乱投医,虽然气氛紧张,可袁晏还是让他给说笑了:“你这个宫里的男人,不是侍卫就是太监,我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做御前侍卫是不可能了,你这话说得怪瘆人的。”

“你还有心情说笑,这回是贺宏道,下一回保不齐就是你我,什麽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我这回算是知道了,别说太子了,我如今这个皇上当得也是够憋屈的,你说要不咱们就学康熙杀鳌拜,直接……”

“你可三思吧。”袁晏揉了揉额角:“康熙杀鳌拜,那也是能事后列明罪状的,简阳王在胥国,名声可比你好太多了,你这麽贸然对亲兄弟动手,闹不好犯了个衆怒,到时候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再一个,简阳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反心,我们现在还只是怀疑,没有实证,如何定罪?若是枉杀了好人,咱们怎麽赎罪?”

袁晏只顾着陈诚是跟自己一样从法治社会穿过来的,倒没注意到,在这个时代,陈诚的话就是法律,陈诚的判断就是判决,陈诚不是没有意识到错杀的可能,只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在这种人治的社会之下,陈诚即使是犯罪,也多的是方法粉饰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