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想到,那孩子是越哭越大声,他把头埋进钱代怀里说道:“妈妈说,犯了错就要承认,如果我不承认坛子是我打裂的,就让府衙把我抓走,我知道你们是府衙的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我打裂的坛子,你们把我抓走吧。”
袁晏与钱代对视了一眼,叫来了徐府的小厮,从库房里找到了那个碰碎的酒坛,说是碰裂的,但那坛上只有一条十余公分长的一条裂缝,器形仍是保持完整,将坛中灌满清水,也不见有水流从裂缝中漏出,若不是用此坛呈的是严格要求气密性的酒曲,恐怕如今还能照常使用。
袁晏让小厮将酒坛放在先前的位置上,让宏儿拿来他的竹马:“你用你的竹马撞这口坛子试试。”
竹雕的小马硬度不高,即使撞上去,也碰不伤酒坛,袁晏又对宏儿说:“那你的人撞上去试试。”
宏儿撞上去,酒坛撞到后面的大缸,发出一声闷响。
“你再仔细想想,那天你有没有听到这样的动静?”
宏儿摇了摇头:“没有。”
“那麽这个酒坛,就不是你碰裂的。”
这个酒坛上的裂缝,是用密度更高的金属敲击形成的,如果让坛体完全破裂,酒曲变质,那徐进未必会换上新坛,就是这样存在风险又还可挽回的局面,才能让徐进着急换坛无暇多想,用上那个呈着鱼露的老坛。
事情到了这一步,案子的真兇已经呼之欲出了,程一陆带人回到府衙,审讯安娘子,那安娘子起初抵死不认,只说或许那坛子是赵老板以旧充新,混在新坛中售卖,可一来经年装鱼露的陈坛,实际上价值不菲,贩给鱼露贩子,远远比以旧充新来得划算,二来这鱼露坛子,在徐进这样酿酒的行家里手面前,若是没有刻意僞饰,他怎麽会用之酿酒曲,杂味在其中,可是要坏了一整坛酒曲的。
“你告诉宏儿,是他碰碎了酒坛,徐进死了,宏儿如今是不能明白,可再过几年他也不能明白吗?你让他相信,是他骑着大伯伯给他做的竹马,间接害死了他的大伯伯,他的一生都会活在内疚与恐惧之中,你身为人母,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想到宏儿,安氏落下泪来:“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宏儿!徐家老太执意不肯分家也就罢了,徐进无后,我早与嫂嫂说好,将宏儿过继给嫂嫂,大房的财産早晚也会落进宏儿的手里,可这麽多年都过来了,如今日子好过了,却又张罗着给徐进纳妾,我怎麽能看着宏儿到手的産业落在旁人手里。”
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意发家就在这几年,铺子里的生意蒸蒸日上,家里有了厨子杂役,安氏想要的就更多了,两兄弟早晚要分家,自己的儿子早晚要继承,不能把家业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或许有一天又会过回从前的苦日子。
“那个鱼露陈坛是从何而来,你又是如何瞒过的徐进?”
“那个坛子是沁芳酒坊的李大当家给我的,他从如意酒坊的厨娘那里打听到徐进不能吃鱼,原想让厨娘下手,可惜厨娘胆子太小,他又找上了我,他说只要除掉了徐进,如意的生意就全落在我们二房手里,沁芳此后与如意同气连枝,共谋青城州酒业。
我知道他想除掉徐进,为的是贡酒一事,可贡酒是一时的利益,除掉徐进,为的是我儿的将来。他去鱼露贩子手里收来了陈年的老坛,洗刷干净后,又对坛子的内部动了手脚,那是酿酒时封装的一种油膏,遇酒则化,所以徐进起初没能发现酒坛的异样,装入酒曲之后,油膏化解,鱼露的残留才渗透到酒里。”
第 13 章
酒精影响了徐进免疫系统对过敏原的识别,这才延迟了他的发作时间,让他在睡梦之中一命呜呼。
程一陆当即逮捕了李当家与安娘子,一并查封了沁芳酒坊,人证物证俱在,李大当家自知在劫难逃,也就招供了,如此前袁晏与钱代所料,他身上背着负债,当心贡酒的生意落入如意手里,索性来了一招釜底抽薪,逼着袁晏选沁芳酒业。
案子是水落石出了,可钱代却难以展颜,本是商场之事,何至于走到取人性命的地步,或许这件事上,他们也有责任,若不是有贡酒的竞争,或许徐进就不至于丧命。
袁晏见状不忍,还是宽慰了他几句,若是没有新的商机,没有财富的流动,那天下必将饿殍遍野,有更多的穷人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无声地死去,因此天下人逐利而行,并没有什麽错处,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错的不是创造财富,创造商业机会的人,错的只是那些卑劣的取财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