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眼尾的红,如刺一般横亘在杨珺的心头。
许是感知到了两姐妹之间的暗流涌动,沈暗钰眉头一锁,视线也落在了门外三两枝的桃花上。
“二姐莫要担心,我先与太傅修书一封,共同商讨一番对策再行事!”话音一落,他的目光缓慢在杨明菡的身上聚集,浓重的关切做不得假,略微喑哑着嗓音道:“明菡与二姐也是许久未见了,我就不在此处继续叨扰你们了。”
语气中含了几分的打趣。
倒是杨明菡先摆了摆手,那视线是一刻都不曾落在沈暗钰的身上。
待人彻底走远了以后,杨明菡静静地打量了四周,见无甚熟悉的面孔后,紧绷着的脊背也缓缓松懈下来。她固执地瞧着自家阿姐,似乎只有这样,多年的哀怨才能寻到一丝狭缝。
杨珺笑得柔和,她擡手替杨明菡理好发丝,喃喃道:“其实许多的道理,都显现于你幼时。过得好坏与否,你都是我的妹妹,不过……”
“不过,莫要报喜不报忧了,遇到难事你说给我听,说不定人多了,那解决的法子也多了。”
她细致地将杨明菡拢进自己的怀中,就好像多年前,靖国还是太平时,杨珺不厌其烦地告诉她“我们家明菡是最最好的女子,就该如明豔的菡萏一样,便是颜色都该是和朝霞平分秋色。所以你瞧,这般珍贵的你怎可因旁人的言论而作茧自缚。”
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
“若是你最爱的兔子遭人盗去,那定是因为旁人压制不住心中贪念。又怎麽能将过错都归咎于己身,转而自怨自艾地说自己没看管好兔子呢。”说到这儿,她柔和的双眼变得坚毅起来,分外珍重道,“万事之间都是这样的道理,只要你没做违背本心之事,那麽旁人的言论、猜忌甚至是惩罚,于我们而言都是他们用来控制你的手段。”
“控制?”很新鲜的一个词,至少在杨明菡的身边很少能听到这样的话语。她不禁重複了一遍。
“嗯”杨珺点了点头道:“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能産生愧疚之感,然后在心中一遍遍地放大自己的错处,最后形成一个闭环。久而久之,无论你做了什麽事,都会下意识地从自身找错处。”
说这句话时杨珺是带有私心的,她迫切地希望杨明菡能摆脱沈暗钰给她带来的无形禁锢,活出自己原本的模样。可这话她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因为杨明菡是杨家最明豔的菡萏,她的骄傲从不允许她将伤口公之于衆。于是,她选择了一个最下等的法子,自己一人舔舐,然而就是这样的选择才会落入有心之人提前布置好的陷阱当中。
颤抖的双肩在怀中愈发明显,杨珺擡手轻轻拍打,好似多年前她哄明菡时那低头可见的温柔。
祸临己身(四)
三月十五, 谢浔归家,无人知晓其中究竟动用了什麽能耐。可杨珺瞧见谢浔的第一眼就愣住了,她定定地看了许久, 忽而一阵风拂过, 将遮挡的云层给尽数吹散。
悲喜交加, 各中滋味恐怕只有杨珺一人知晓了。
柔和的眉眼渐渐弯起, 浅浅的笑意也在唇边蕩开,陡然走近的身影。无一不在告诉她, 谢浔已经回来了。
谢浔满含髒污的脸上, 蕩漾起浓厚的笑意, 愈发坚毅的下颌勾勒出他的决心。他闭口不言这些时日的苦楚, 笑道:“你看, 我好生出来了!”
宽大的衣袖挂在身上, 随着他的走动又平添几分飘逸之感。
杨珺只觉得脸颊僵硬无比, 明明是欢喜地笑,怎麽到了她这里却像是悲剧的前章。眼前的一切美好都指向了他该有的结局,而她却无能为力, 甚至每每想起都觉得胸中一片苦闷。
随着谢浔走近,明亮的眸子也随之放大, 他语气轻快地问道:“姐姐可知被擒获的卑弥人在何处?我曾听人提起过,说他们都被安然无恙地送归卑弥……”
他猛地停住, 又悻悻道:“我……你……你不用说了。”微凉的指尖慌乱地抓住杨珺的手腕, 顺势往下,十指紧扣。其力t道之大,仿佛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流星。
步伐快得好似落荒而逃, 谢浔走得毫无章法,往日挺起的脊背仿佛遭遇风雪, 生生弯下了一节。他眼尾泛红,面色又分外冷峻,直到入了杨府,他骤然松开握紧的双手。
低低道:“我……我先回院子了。”
那匆匆的步伐落在杨珺的眼中,带了些落寞。
是啊,如何能不落寞呢!
杨府大门关闭的剎那,一道低唤自门外响起,她擡眸望去,有些诧异。多日不曾遇见的人此刻正站在门前,那模样端的是清风明月,俊朗无双,月白长衫穿于身,比之明月还叫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