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一声催促,郎秋笑得僵硬,忙擡手收回玉折扇, 脚步麻利地朝衆人走去。
四人面面相觑, 开始寻找救人之法, 说是救人, 其实更像是给悬挂的尸体找个最体面的死法,好让他们能入土为安。三个粗麻绳绑在一根半人高的木桩上头, 缠绕紧密, 一般人轻易解不开。
谢浔脚步未停, 走到最外沿, 探着头朝下看去, 阴恻恻的月光拢在三人身上, 照的他们惨白如雪, 却又带着几分灰白的颓败之色。片刻后,他又原路返回,倒是手中的长剑在此刻露出头来, 锋利的寒光闪在月下。
不过须臾,谢浔又换了个法子, 他扔下手中的长剑,两手攥紧麻绳, 身子用力往后拉, 绳子开始往上。划过墙壁带来的摩挲声不绝于耳,窸窸窣窣宛若偷吃的耗子,细听之下, 还能听见几分唏嘘声。
余下三人加入了其中,奋力拽紧麻绳, 一寸寸往上拉,粗硬的绳子攀附在掌心。每每一用力,细小的鈎刺也随之啃噬着血肉,初时还不以为意,可随着力道,越咬越紧。
豆大的汗珠落下,郎秋来不及擦拭,只得忙里抽閑的擡起衣袖,匆匆一抹,複又专心致志地拉紧。擡眼,前头是无边月色,凉到心头,而身后则是被他拉起的麻绳,推积在一团。
随着麻绳拉起,人头也显露在眼前,青筋凸起的手背彰显了他的用力,紧紧缠绕在小臂的麻绳将衣衫都搅得不成样子。可谢浔是欣喜的,近一些,再近一些,就能将他拉上来了。
飘蕩的风将麻绳蕩起,垂在下头的尸体也开始有了期待。
快了,就快了!四双眸子定定瞧着月光下的高墙,直到一具尸体暴露在眼前,谢浔当即大步走去。汗珠顺着额角滚落,钻进衣领中转瞬即逝。
从杨珺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瞧见他眼中的冷意,如果说开了春的月光是寒凉的,那麽谢浔眸中的寒意则是见惯了生死的心灰意冷。罢了,杨珺重重叹了口气,遂加快手中的动作。然而那麻绳却在与她作对,不论她往上拉了几寸,还没将空出的麻绳抛在身后,那端的人影般滑了下去。
坠得她也往前一个趔趄,身子摇摇欲坠。好在下一刻,她猛地收住了力道,稳住身形。
几番尝试之后,杨珺心领神会,她咬着牙将麻绳踩在脚下,手中的力道不减反加,几个交替间,隐隐有人头露了出来。
见此情景,杨珺面上一喜,她双手早已不知疼为何物,只是一下下麻木地拉紧麻绳。好在这样的努力都是有用的的,不过须臾,小小的身子露了出来。
杨珺面上一僵,忙擡脚朝那处跑去。还未走近,便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得眉心一蹙,她张了张唇却什麽也说不出来。倒是泪水,溢满眼眶,随着脸颊滑落。擡手抱起时,那孩儿瘦弱得像只貍猫,青白的小脸上还带着几分熟睡的模样。
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襁褓,里面零零碎碎地塞了些破旧衣衫,瞧起来有些年头却被他的父母浆洗地分外干净。
只一眼,杨珺就不忍直视,只得移开视线。
明亮的月光之下,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闯进了杨珺眼中,她狐疑地放下婴孩,擡脚跟近。奈何步子刚迈出,那人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蹤。
倒是昏死在一旁的官吏,试探着睁开了眼睛。
视线相撞,杨珺弯腰拾起长剑,便提步逼近,阴冷的寒光在剑身跳跃。她每一步都走得稳重,眸子里隐隐浮现出疼痛的杀意。温婉的面具被人撬开,透过缝隙能瞧见里头的兇狠。
长剑一挑,直直朝官吏逼近,杨珺缓缓勾唇,暗自思忖这官吏倒是沉得住气,不过下一刻就原形毕露。
宛若蛇蝎的冷刃贴近他的脖颈,那官吏当即睁开假寐的双眼,眸子里的骇意清晰地展露在杨珺眼前。她尚未开口,便听得官吏求饶道:“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求您……求您放过小的一马。”
话音刚落,官吏抖成了筛子,他不知眼前身量不高的人是谁,不过看这架势能要了他的性命。尤其那脖颈间的刺痛,吓得他不敢乱动,恐怕下一刻就身首异处了。
刀锋逼近,血珠争先恐后地沁了出来。
官吏眸色微动,随即擡手攥住剑身,两眼一闭大有英勇就义的胆色。他瞧着这人瘦弱,不似孔武有力的武将,既如此,是输是赢全看他如何了。
陡然握紧的手吓得杨珺睁大了眼睛,她自是没瞧见过变化如此之大的人。先前还怕的不成样子,而然下一刻,这人就闭紧了双眼,大有一幅‘你不敢杀了我’的样子。
诚然,她的确不打算杀他。
不过这可并不能代表,她要被人拿捏在手。杨珺粲然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不怕死?怎得打仗之时不见你沖上前去。”说话时,她手里的长剑可没有閑着,一个剜动,血流如注,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