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并不忧心,一来是他近日一番苦学,不求能拔得头筹,只求不愧于心,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二来,他身边是真的没有人操心他的学业。不过杨珺也曾试探地问过一两句,还没等谢浔说出口,便做了罢。
鹤望兰巡视了一番,看衆弟子窃喜的模样后,他也没有阻止,而是话音一转继续道:“今日的试题并不是雪!”
这下好了,方才的一衆窃喜都化为了一场空谈。
他带着威严的声音缓缓道:“纵观古今,若想要治国安邦,首当其沖便是戍国卫边。然而当今天下局势严峻,边关战火不断,百姓叫苦不叠,又何谈治国之本。倒不如回归最本质的问题上,谈一谈何为安国之策?”
话音一落,他便看了眼谢浔,心中也知晓这题出得太难,以谢浔如今的学识怕是不好作答。不过这也怨不得他,毕竟谢浔入学堂那日他便将所有的丑话都说在了前头,他谢浔也是知晓的。
只是最适合作答的人并没有在场,鹤望兰的目光一转,落到了贺望安的位子上。终是太过可惜了,若是他在的话,定能挥毫提笔将胸中的跌宕跃然于纸上。
思及此,鹤望兰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两个时辰作答,过时则自动弃权。”,他倒是丝毫不怕弟子们相互借鑒,因为兰台学堂规训极为严格,t便是有作弊的心也没有作弊的胆子。再者,论题相同,然每人见解各不相同,又何来作弊一说。
待小书童记了时便算做开始了,谢浔也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慢慢思索着该如何作答。
他的脑中一下子涌出了许多没头没尾的句子,有时是一大段长到没边的句子,有时有时一两个不起眼的字,很是杂乱,正需要他慢慢理清楚。
再此,乱了头绪的时候,谢浔转过头,看了看四周坐着的同窗,他们一幅势在必得的架势,开始提笔作答。
原来这就是他与他们的差距,并非是他不愿认清现实,而是这现实太过伤人了。谢浔垂了垂眸子,有些失落,然这失落只存在了片刻,便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他有自己想要倾尽一生追随的人,他不甘人后,他要给自己一个答複。慢慢地,他失落的眸子渐渐擡了起来,此刻,谢浔的脑中只浮现出了一句话,“谢浔,向前走!”,温暖,且带着倔强的勃勃生机,宛如被厚雪压弯的竹节,除了等待,再找不出别的法子。届时厚雪融化,浸透枝丫,一身水汽。
那麽,杨珺就是他的救赎。她不畏惧寒冷,不怕别样的目光,甚至不存留别的心思,于不起眼之处,她发现了他。
而后,固执地走了过来,她擡起弯竹,抖落积雪,剎那间,竹枝挺拔,于寒冬擡起头,巍然而立,自此空蕩蕩的竹节有了心。
他不再静待阳光,而是扶摇直上,风雪压不垮,狂风吹不到,在凛冬挺立,四季长青。
谢浔搓了搓有些发红的指尖,提起了被搁置在一旁的毛笔,迷茫的眸子也开始有了方向。
方才的那番思绪若是放到这题目之上,倒是能让他茅塞顿开。若是将家国比作被战乱磋磨许久的竹子,倒也有几分的道理,只是,那安国的良策又在何处?
又或者说,那安国之人又在哪里?
话不可说得这麽绝对,以一人之力来安国,恐怕是癡人说梦。可谢浔却不会这麽觉得,他自幼独来独往惯了,自诩并非什麽良善之人,若非他人涉及自身之利益,他谢浔亦可作壁上观,定不会惹火上身。
一人尚可如此,那千人、万人又该如何?
算了,还是遵循着心中的方向慢慢写吧,谢浔轻轻叹了口气,便开始落下笔墨。
这段时辰里,鹤望兰也没有閑着,他两手背后,姿态閑雅,穿梭于桌案之中,还不时垂眸看着弟子案上的宣纸,时而凝眉轻叹,时而舒展开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待走至谢浔案前时,那舒缓的眉心,又紧紧蹙了起来。
谬论、简直是不堪入目!
鹤望兰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果然这数年的差距岂非一朝一夕便能跟上的,不过是盲人问路,试探而行罢了。
可他绝不会放弃谢浔的,既入了兰台学堂,便是他鹤望兰的弟子了,便是再中庸的资质,都不该是被放弃的那枚棋子。这有悖于他的初心,也违背了少年时他所许下的豪言壮志。
不偏袒、不徇私。
罢了,无非是多用些心思。鹤望兰面上的神色未有半分的动容,他迈着从容的步子,继续朝下一个桌案走去。
熟不知他这半分停留的脚步,倒是让别有用心之人给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