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处凝重的氛围不同,醒来的杨窈若也听见了金铃声,却是活跃、欢快的。她睁开眼,感受身体四肢,都未曾受伤,只是睡久了身上有些发软。
接着,便是打量周围。
她的目光方才开始巡视,便与俊美阴沉的青衫男子撞上。
他没有意想中的穷兇极恶,甚至望向她的目光慈爱宽和,而她亦没有惊慌失措,而是静静的对视。杨窈若与赵夙相处依旧,不说耳濡目染,但至少学会了一件事,遇事冷静。
不论如何,当下的处境是改变不了的,倒不如换种心态接受。
所以她丝毫没有原先被抓走时的慌张,甚至眨了眨眼睛,换了个轻松点的坐姿,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先啜了一口暖暖胃,接着,她撑起下巴,姿态随意问道:“阁下好眼光,回回都绑我,今次倒好理解,毕竟如今身上忝居梁国公主的爵位,上一回我不过是无品无爵的庶民,也不知有何能得您垂青,兴师动衆绑走的。”
他不怒反笑,眼里的慈爱更甚,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谁说我是绑你,人活在世上,什麽都可以迷惘,唯有两样不成,出处与去处。”
“公主殿下,您该知道您的出处了。”他的语调一反平常的慢条斯理,变得极快,带着无人可知的狂热,像是祭祀时代的信仰,为常人所不能容忍。
“我的出处?”她状似冷静的重複了一遍,可心里却慌张起来,难道他知道什麽?可她转念一想,穿越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他没道理会知道,所以立刻转移情绪反问道:“我不过是吴地永清县明丰乡乌石村院子里种了棵桑树的杨家的女儿,双亲俱是寻常百姓,哪有什麽身世可言?不过是侥幸,才被封了公主,否则世人哪认得我。”
魏有期俊美白皙,不被岁月侵蚀的脸忽而严肃起来,信誓旦旦道:“您本就是天潢贵胄,哪里需要乱臣贼子的册封。
说来也是缘分,殿下正是在蓬莱殿出生,如今居所亦是,想是先贵妃芳魂在天上庇佑您。”
“你在说什麽?”杨窈若握住茶碗的手一颤,短短一番话里流露出的真相叫她难以反应,出于冷静,她强行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心神激蕩下,已经尝不出苦味。她没想到身份上,还能有这样大的秘密。
杨窈若按捺住其余情绪,但耐不住好奇,主动问询,“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再蠢也是在宫中进学过的人,至少清楚前梁的都城和现在一样,都是建安,而且前梁和如今的梁朝还有一段纠葛,这一点她还是私下里听其他宗室子弟说的。比起朝中官员,还有那些可能跟前朝有牵扯的人,也就是赵家人自己说起这桩事不会引人误会。
那便是赵家祖先早先是马奴,被前梁姚氏皇族重用,才有了后来富贵的涿州赵氏,可谓是深受皇恩。
真正将涿州赵氏的名号响彻天下,还是从赵夙的阿耶开始,他被前梁皇帝重用,手握重兵,赐予封地。而赵夙更是在十一岁就因力大无穷、精于武艺被梁悼帝看重,小小年纪便跟随阿耶上战场,得蒙知遇,一战成名。
可以说,本来只是卑贱出身的赵家,全仰赖前梁皇恩才有了后来四处征战的资本,有兵有权有封地,能问鼎天下。这一点,自赵夙的父辈起便承认,并且当时梁悼帝蒙难,前梁正统嫡系死了个干净,残留的那些,说是皇族,但关系远到连正经宗室都算不上。加上当时各方势力割据,说来都不算正统,所以,赵夙在肱骨之臣罗义以及其他重臣的提议下,深思熟虑,决定延续前朝国号,定为梁,而前朝则被称为前梁。这段过往在天下平定后,渐渐被掩埋,知道的人也就不多,甚至消息闭塞的乡野还以为此梁便是彼梁呢。
魏有期忽然起身,掀开袍角,面色郑重地向杨窈若下跪,跪下叩拜的动作大差不差,倒是手势与杨窈若见过的不同,应该是前梁的礼。
“臣魏有期拜见义庆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他拱手,磕头叩地,声音嘹亮,丝毫没有太监常有的尖锐,只看他形神丝毫不像大奸宦,倒像是忠君爱国的文官清流,以至于前朝覆亡十多年,还要不辞辛劳的找回流落在外的公主。
凭魏有期的乖张怪癖,不可能为了背后捅赵夙一刀,就布下这麽大一盘局,更何况早先他命人寻她时,她和赵夙之间的关系还未有人知。
恐怕,他说的全是真的。
即便如此,杨窈若也得知道来龙去脉,不能单凭他几句话就臆测补足。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前朝梁悼帝和周贵妃的女儿,可我明明在乌石村长大,怎麽可能会有这样的身份,你又凭什麽信誓旦旦的认人,连信物都没有,如何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