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真该死。

在杨窈若看不见的视角里,赵夙的眼神如修罗恶鬼,杀机乍现,与他温和哄人的声音有天壤之别。

倒是角落里仍在涩涩发抖的宫人们瞧清的陛下的眼眸,即便心头被恐惧占据,亦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有些宫人曾在含元殿伺候,但从未见过陛下眼底怒意深沉至此,眼中的杀意几乎已经凝结实质。

那些人,倘若能在此时死,怕也是种福气了。

三两句话间,原本只剩下零落尸体绕着的马t车,突兀的多了数匹骏马,马上的人无一不是威猛刚毅,目光炯炯,手中的兵刃大多在淌血,寒光凛冽,叫人不敢细瞧,更不敢深思,得杀了多少人才能有那样光是扫一眼就浑身冰凉的能耐。

他们全是跟着赵夙南征北战的将军,最忠心不二的下属,亦是可以生死依托的袍泽兄弟。

因此,当见到这一幕时,即便心里犯嘀咕,面上也不会有分毫动摇,更不会如文臣站出来指责陛下的行径。对于赵夙,他们有足够的信赖,哪怕外人都说昭元殿下可能是陛下的女儿,但只要陛下未亲口承认,那他做什麽都可能另有隐情。

尤其是……熟知赵夙年少那段过往的人,更加清楚他不可能会有什麽私生女。

所以昭元殿下究竟是何等重要的存在,那几人心中都有点数。能让枯木逢春,叫早就铁石心肠,不愿沉溺情爱的陛下重新爱上一个人,倒像是毛头小子一般躁动,方才遇袭,陛下如何紧张,如何皱眉驱马,快得他们这些老将都赶不上。

赵夙真正的心腹,因意外而得知了些不得了的真相,虽然他也未曾想过要瞒。

既然知道无碍,他们很是知情识趣的散开了些,目光也挪开,仰头望天的望天,玩弄马毛的玩马毛,都能找到适合的事干,当真是有眼色极了。

而杨窈若也在度过最害怕惊惧的情绪后,慢慢安下心,理智回笼,退出赵夙的怀抱,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人也精神起来,看见周围这麽多人,多少有些羞愧。

她飞快擡眸看了眼赵夙就低着头道:“我、我没事了,你去看看其他人吧。”

赵夙对她知之甚深,一眼便瞧出来是缓过生死关头那劲了,也不为难她,顺着她的话温蔼宽慰,“也好,你在马车里等着,有我在,不会再出事了。”

其实那些歹徒也被杀得差不多,本就是想声东击西,趁机带走杨窈若,原本的计划的确很好,谁能想到赵夙好好的皇帝不被衆人拥护拱卫,会半途杀出来,以至于功亏一篑,剩余的残党也都被杀得差不多,只余下零星几个被刀枪架在脖子上,押着过来。

赵夙哄了杨窈若几句,才大步流星出了马车,还把帘子合上。

他一出去,受气势震慑的宫人不约而同的松了气,她们纷纷围上杨窈若,顾不得自己,而是查看她身上有无受伤,好在赵夙来得及时,她连手都没碰到乱贼就被救了,身上唯一的一处伤还是马车骤停时被案几撞伤的。只是这时候外头那麽多人,指不定风一吹帘子就动了,怎麽都不方便脱下衣裳上药,只好暂时先忍着,等事情平息以后再涂药揉开淤青。

说话间,外头似乎有动静,但并非打斗的动静。

杨窈若正好坐在车窗旁,顺手掀开了点边缝,约莫两指宽,但也尽够她瞧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那些被抓住的残余乱贼,全都四仰八叉躺倒在地,面具下血迹顺着脖颈斜流,一个个毫无动静,显然是死透了。刚刚主动审人的一个统领气急败坏,把其中一人的面具摘下,苍白的面容,五官寡淡偏柔,样貌虽普通,但还是有些特征的。

“倒像是吴地人的长相,肤色偏白,而且瞳孔要淡许多。”杨窈若侧头仔细观察被揭开面具的人的长相,心中有所论断。

而在她之后,外头观察尸体,甚至剥了人家衣裳的统领也得出结论,“是吴人。”

但他却是通过兵刃的材质和尸身左臂上纹着的图腾判断的。

其实知道了也用处不大,吴地叛贼不断,前来伏击再正常不过。

不过……

那统领有依样画葫芦比照了几具尸首,发现了不对,“是两拨人,刺杀陛下的应当是奉高郡前梁皇族的人。”

看来两个本毫无瓜葛的地方,如今结盟,关系倒是密切,都能一块劫人了,委实可笑。

赵夙不怒反笑,但却更为吓人,他愈是扬唇,眼中的杀意便愈是浓重,“好,当真是好极了!”

他笑微微,目光平淡无波的说出这番话,倒是让其他人安静如鸡,肃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