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人人风声鹤唳,宵衣卫无处不在,而且专干见不得人的髒活,到了宵衣卫手里的人就没几个能囫囵着出来,少说也得剥层皮。旁人都说,因宵衣卫握权的都是太监,自己身子残缺,故而行事阴毒。”

杨窈若捕捉到了不寻常的字眼,她呼吸一窒,艰难吐露字句,“全都是太监吗?”

这个问题多少问倒了武英,她只听说了宵衣卫的可怕,还有他们的统领是太监,所以分外阴毒狠辣,但是不是全是太监……

武英不大肯定的说:“应该不是吧,咱们陛下不似吴国的昏君,喜欢任命太监,宫里的太监多是穷苦人家活不下去才送来的,宵衣卫本事那麽多,当有许多健全人。”

其实这话说的不够中肯,宫里的太监们也都各有本事,没了根就没了退路,一心钻研如何伺候好主子,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但人显然会主观偏向自己想听的部分,杨窈若亦是如此。

她颔首,暗自思量,不知道桓及第是怎麽入了宵衣卫,他自小钻研学问是真的,但拳脚功夫应当不大擅长。无论如何,只要知道他在宵衣卫,就总有再见上的时候。杨窈若的心静了静,情绪安稳了不少。

记忆中死去的故人又活过来了,不论怎样,总是欣喜多一些的。

她心里有了主意,又因此事牵扯心神,对眼前的比赛就不大感兴趣了,準备回自己的营帐好好理理情绪。可她才转身,旁边就多了一个人朝她走来。

因是熟人,杨窈若很给面子的停了动作。

二人互相微笑颔首打招呼。

接着,他走到杨窈若身侧才停下,身子对着正尘土飞扬比试的空地,目光悠扬深远,像是在看那些人策马比试,又像是投向遥远的不知名处。

杨窈若觉得奇怪,从她进学伊始,就没看到过他有这麽深沉的表情,都不像那个刚毅、带着身后宗室子弟同赵麓面对面硬刚的边陲将领赵骁了。

他热血、重义气、性格有些直来直往,敢于保护身后人,很有兄长风範,很少会有这样安静仰望旁人的时候。他的神情,说是豔羡也不对,他的目光太深沉,但也绝不是厌恶,杨窈若说不好这种感觉,只觉得不太寻常。

没等杨窈若深思,赵骁主动打破沉寂,“前几日便听闻你身体有恙,今日一见,想来已是大好。”

杨窈若回应他,“嗯,已经好啦。倒是兄长你怎麽不去比试,论起骑射,学堂里那麽多人,当属你是第一。”

“有些时候,并非谁都能头名的。”赵骁眯着眼睛,低笑道:“与其畏手畏脚,不如不参与,好赖能自在些。”

他人是笑着的,可言词倒像是彻底灰心后的放纵。

杨窈若听出了不对,她脸上的笑渐渐消了,赵麓已经到能将赵骁挤兑得毫无立锥之地的地步了吗。

她张嘴欲说些什麽,可最后什麽也没说,那毕竟是争了已久的执念,何况赵骁的输不是因为技不如人,他输在了圣心,输在了看不见摸不着的运道上。因此,再多的宽慰都显得轻忽,如风中白纸落不到实处,倒不如不说,免去那些虚僞。

赵骁还在那扬唇笑,盯着骑马的赵麓,看着他意气飞扬,看着周围的人不着痕迹的让出猎物。

他忽然侧头,笑着看向杨窈若,端的是风淡云轻,看透世事的清微淡远,“怎麽,怕我伤心?昭元,我尚不至此。不怕惹你笑话,我虽被阿耶厌弃,却并非如世人揣测的因后母之故,即便多年过去,我的阿耶心中仍旧记挂我故去的阿娘,情意深重。他不喜爱我,盖因阿娘是为了生我难産,故而,他有多爱阿娘,便有多厌恶我。

我幼时常遭下人欺辱,也曾恨过后母,满以为是她挑拨,阿耶才不甚爱我t,直到我遭下人虐待被阿耶撞上,他漠然离去,甚至之后还将我叫去书房训诫责打,怪我有失王府脸面,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不配做他的儿子,更不配让我娘为了生我而死。我至今记得书房里挂着画像,她是那麽的美,那麽的温柔,倘若她还在,我必定过得十分好,承欢膝下,她会温柔为我擦汗,在阿耶训斥我时为我说话。

可惜,她故去了。所以人是要认命的,我从小便明白这个道理。

昭元,你不必担忧,我并不难过,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然是陛下的恩赏。我也终于不再是小小宅院里人人欺辱的恶月郎,而是陛下亲赐姓名的赵骁。”

他粲然一笑,多少辛酸都被掩埋在笑容之下,“切莫因我伤怀。”

杨窈若本只是单纯的想安慰他,听他如此轻描淡写的形容,反倒是愈发难过,却又不能情绪表露得太明显,思来想去只努力鼓舞道:“往后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