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郎君您小心些!”

“郎中说了,您头也受了伤,只宜静养,不宜动啊!”

“您可是找些什麽,只管同小的们说,您快躺下歇一歇吧。”其中一个机灵点的侍从似乎看出了什麽,连忙道。

他的话果然劝住了杨桢,杨桢呆怔停下,陡然看向他,“妹妹,我的妹妹,方才街上,就是那素日用早食的李记铺子前边,有个貌美女郎,很灵动很娇俏,她手上还受了伤。她呢?她人去哪了?”

“她人去哪了?!!”杨桢自从被认回王家,礼数虽差了些,可待下人一直很好,没有动辄打骂的嗜好,又是家主独子,是下人们最喜欢最想高攀的去处,可他今日一反常态,温润方正不见了,神态间甚至染上癡狂,像是要失心疯了一般。

正是方才那瞧出不对的侍从,他眼睛溜圆,看着便世故机灵,是王家的家生子,阿耶是王府里的大管事,放外头也是能被人喊声爷的。

机灵侍从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便劝道:“小的们确实没见到郎君您说的那位女郎,许是当时场面混乱,被沖散了也不一定。您既然记挂着她,她必定也记挂着您,说不準已经在那等着了,咱这就派下人去接她。您只管好好歇息养伤,否则,这样过去了,那位女郎见了必定也心难安。“

他的一番话果然劝住了杨桢,待杨桢僵直停下,被人扶到榻上后,侍从连忙招手,示意另外几个人去那处李记铺子寻人,其中一人打了眼色。

但那些人却无功而返,当他们耷拉着脑袋说没瞧见人,已经让另一些下人搁那等着的时候,杨桢终于爆发,不论侍从怎样劝,他都执意要出去。

下人们即便人多,又怎敢和主子动粗,没片刻的功夫就被杨桢沖到了门槛前,只差一步便能出去。

然而,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阻止了这一切。

一个脸长眼细,周身清正,一看就满是士大夫文气的瘦长的中年男子站在了门槛外的五步之遥,他保养得宜,依稀能见年轻时的俊秀,上了年纪后,周正的面容使得威严与日俱增。

“孽障!”

他的呵斥声如晴天惊雷,贯彻入耳。

原本被杨桢甩在身后,急不可遏的下人们都吓得连忙跪下。杨桢也头一次认真的看向他的阿耶,失散了十四年的亲人,难得不避让,“阿耶,您让开,我要去寻我的妹妹。”

说话间,面容威严的士大夫气派的瘦长中年男子冷笑一声,忽地擡手,用力一扬,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毫不留情地落在杨桢的脸上,将杨桢打得头一偏。

“蠢材!你如今可是琅琊王氏家族的独子,血脉高贵,庶出的姊妹都在府里金尊玉贵娇养着,这外头哪还有什麽不三不四的姐姐妹妹,别再惹笑话了。”中年男子厉声道。

杨桢也是个犟种,自从被强行认回来以后,他便很少和这位血脉相连的阿耶说话,每每相见,都是对方冷声冷语的吩咐指责,容不得半点转圜,但毕竟过去身份与如今犹如天堑,杨桢心里对世家领头人的阿耶心中孺慕敬畏,所以事事听从。

可唯独,唯独这件事不同。

他的养父母皆已过世,只留下小妹一人,她从未一个人受过苦,自小胆怯,好在仍有他在,为小妹遮风避雨,可天不遂人愿,朝廷强征壮年男子从军,措手不及下,他什麽都来不及向小妹交代,便被强行抓走。

后来,因缘巧合下,被王氏族人发现,认了回去。

他几乎立刻便禀明了杨窈若的存在,求阿耶派人去寻,可什麽都没有,只知道她某一日离家进城,突然就没了下落。

如今、如今终于再见,便如上苍垂怜,叫杨桢如何能不激动。

从前便也罢了,一朝得知身世,养父母辛苦养大他,他不能报恩,怎麽也要护住他们的亲生女儿。

所以,对位高权重的亲阿耶,杨桢头一回不避不让,目光正对,与他抗衡,“不,她就是我的妹妹,阿耶认我也好,不认我也罢,我都要去寻她。”

“阿耶,恕儿子无礼。”杨桢眼神坚决,说完便无视对方,径直朝一旁走,不管自己苍白的脸色在行走时被光照得愈发虚弱。

王嗣夲对自己这个儿子从认回来开始就不太满意,长相与自己明明有八九分相似,可风姿气度差得太多,哪里能看出是世家高门郎君。可以说,言行粗鄙,行事间俱是田舍汉的粗手笨脚,顶着与自己相似的脸,实在是讨厌。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读书上的天资有两分肖似自己,尽管以往没怎麽进学过,可延请的先生一教便很快会了,又兼勤奋,常常挑灯夜读,t不敢说能成为当世大儒,但等个三五年出门去,谈吐文采也能不坠门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