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之后,宁胡尔萨格的表情僵住了,面部肌肉仿佛病理性地痉挛起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缓缓吐出,情绪才略微得以缓和。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坐以待毙。”她起身说道,“只是我本以为你会挑拨那孩子与我为敌,毕竟他生前有过杀死我的经历,化身为英灵后又拥有传说加成,与我对战时更是如虎添翼——当然,这一次他不会那麽称心如意了,但我还是很惊讶你竟然会选择亲自来见我。”
梅林也给过她相同的建议,英灵生前的功绩会使他们在面对特定的敌人时占据优势。阿伽还是拥有单独行动能力的archer,即使宁胡尔萨格切断了对他的魔力供给,短期内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力量。
然而她拒绝了。
“你複活是为了向我报界河之战一仇,何必让其他人来煞风景呢?”她坦然道,“何况,那孩子早就挣脱枷锁走向了新的人生,这是他自食其力的成果,我又怎能分走他的荣耀?让这场恩怨止于你我之间吧。”
宁胡尔萨格看着她,像是一只瞳孔收缩成针状的野猫。她嘶声威胁道:“我只要动动手指,你的身体就会四分五裂。”
“是啊,当年界河之战拉开帷幕时,我与现在并无不同,除了会一遍又一遍地複活之外,只是一个力气有限,又与魔法绝缘的普通人,可那时依然是我赢了。”缇克曼努往前走了一步——这似乎吓到了对方,她的整个身体都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既然如此,现在的我又为何要惧怕你呢?”
“效忠我有什麽不好?你对吉尔伽美什那个黄口小儿就那样念念不忘?!”宁胡尔萨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别逼我杀了你,缇克曼努!这一次你可没有永恒的生命能够与我抗衡——”
话音未落,剩余的话语化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
宁胡尔萨格的面庞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衰败下来,明亮的眼珠上生出了一层白翳,往日丰盈康健的体态也变得佝偻而枯瘦,像是一棵正在枯萎的老树。
“发生了什麽?”她的声音也变得粗沉而嘶哑,像是一个迷茫的濒死之人会发出的声音。
因为恐惧,宁胡尔萨格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但那头乌黑的长发就像被蠹虫蛀蚀了的织锦一样,轻轻一扯就断裂了。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你做了什麽?缇克曼努,你到底对我做了什麽?!”
“我注意到你并没有创造魔法士兵或祭司来保卫城邦和神庙,说明你目前可以自由支配的魔力是有限的——也许是因为哀悼之塔?只要那座塔仍在运作,地脉中蕴藏的玛那就会被不断抽离,现存于世的神明都会受其影响。”
缇克曼努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走向她:“提亚马特早已陷入沉睡,无法为你提供庇护。要想阻止地脉倒流,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基什从美索不达米亚单独切割出来,这样你只需要提供维持这个固有结界的魔力,就能坐拥基什鼎盛时期的加成,还不用担心自己的魔力被哀悼之塔抽走,外加身为自然神,你所创造异界并不会被盖亚修正——这样一石三鸟的好计策,就连我也不免心悦诚服。”
通过这几天的夜游,她已经找到了基什地脉的所有切断点,并且在今夜重新连接了它们。此时的基什已经从固有结界的独立状态中脱离,重新回归世界的一部分,哀悼之塔的逆流再度啓动。
“为了加速玛那的流失,我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如今地脉逆流的效率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至于神明被抽干力量的下场是什麽……宁胡尔萨格,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缇克曼努从基座底部的暗格里取出了弑神之刃,“将虚妄留给天之楔,将涤业留给天之锁,将神蚀留给天国的叛徒……结果一条都没有实现,预言这种东西果然派不上什麽用场。”
也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宁胡尔萨格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彻底断裂了。她的呼吸因为哽咽而沉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并且不停地用指甲撕扯自己的脸,好像要将那张又老又皱的皮扯下来,但她已经耗尽了力气,连这点事也做不到了:“我又输了……到最后我还是输了……”
缇克曼努坦诚道:“其实你一抓到我就应该把我杀死的。”
“如今的乌鲁克王持有大杯……他若有意,你必定会回应他的召唤……”她阖上眼睛,漆黑的泪水沿着她脸上的沟壑流淌而下,看起来鬼魅又可怖,“更何况我不甘心……我知道你心里一定看不起我,缇克曼努,当年我蛊惑恩利尔违背界碑协议,用尽了卑鄙的手段,最后居然还打了败仗……对你来说,我大概就是一个既没能力又不知廉耻的娼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