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还是什麽都没有做。”她打断了他,“和你没有爱过任何人的时候一样。”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在她胸口迸发,她第一次真正地想要伤害对方——和梅林的“爱”不同,当她用到“真正”这两个字时,就意味着她确实会这麽做。她渴望从梅林的脸上看到痛苦,就像残忍的剥皮者渴望看到猎物流血一样。
“梅林,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麽吗?”她咧了咧嘴角,但那感觉不像是一个笑容,仅仅是嘴角裂开的两道口子,“即使你的爱和痛苦都是真实的,你也责怪不了任何人……因为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的结果,是你应得的。”
很难想象有朝一日她居然会为自己伤害了别人感到高兴,尤其是梅林,这个她曾经敬爱过,信赖过的人……但当对方脸上失去最后一丝血色时,她确实从这充满恶意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高文说得很对,如果不能从被背叛的痛苦中走出来,人就无法得到成长——即使是恶的成长。
可惜,用伤害别人换来的快乐终究是短暂的,待潮水退去后,她心中只剩下了空虚和倦怠。
“梅林,你过去对我有恩,所以我无法对你拔剑相向。”格蕾叹息一声,即使心中仍有怒火,她也无力再宣洩了,母亲已死,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毫无意义——真正的毫无意义,“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我不会再问你要什麽,也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第三百六十章
高文醒来后, 发现窗户上已经结了一层霜。
这似乎解释了他的喉咙为什麽干涩又刺痛——他不再年轻了,圣者数字的力量也在渐渐消退,一场掺杂着雪粒的大雨足以摧毁他的健康。高文对于生病的感觉很陌生, 不知道母亲第一次病倒时是否也有类似的感受。
他下了床, 没有惊动门外的仆从,走到窗边将帘布系了起来,顺带擦拭了一下玻璃上的雾气。巴特莱公爵府邸的位置很不错,刚好可以眺望城外田野上的自然风光, 尽管如今那里只剩下了一片苍茫的荒地。
洛锡安坐落于苏格兰的中心地带, 是北方的经济枢纽。如今已是秋冬交接之际,田地上却被白雪、野草和荆棘占据,由于人口数量锐减,明年也不知道能否顺利播种。
他想着葛尔的谷仓里还有多少余粮可以用于救济, 想着海的另一边有多少罗马人和哥特人正在蠢蠢欲动,想着母亲要如何在外敌环伺的境况下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季……好一会儿过去, 他才想起母亲已经死了。
简单地用过早餐后,高文没有去洛锡安教会的圣堂。修女们会定期维护和修缮母亲的遗体, 确保等到守灵期间, 她在接受世人的祭拜和悼念时依然光鲜美丽。理智上,高文知道她们这麽做是出于责任和善意, 但他实在无法容忍任何人对母亲的身体动手动脚,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亲眼目睹那些场景, 以免他忍不住拔剑呵斥或伤害她们。
可即使不去圣堂,仅仅是待在公爵府邸也令高文感到不快, 很难说清楚理由, 也许他只是单纯地对所有东西都不高兴。
最后他去了集市——可能是整座城市为数不多还有点烟火气的地方,曾经或许热闹过, 但在瘟疫过后也不免萧条了下t来。
街边有着零零散散的摊贩,大多是卖鱼的,眉眼耷拉着,看起来无精打采,也不怎麽招揽客人,只是盯着自己呼出的白雾发呆。竹篓里装着一些半死不活的鱼,大概率是河鱼,现在不是适合出海的季节,脚跟前摊开的麻布则要丰富一些,可以看到蛤蜊、螃蟹和几团海草。高文不确定那些海草是不是可食用的,不过以现在的情况,大概什麽嚼得动的东西都是可食用的。
“公爵大人?”
高文回过头,叫住他的是一个黑头发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如果把脸上拉碴的胡子剃干净,看着可能还要更年轻一点。高文隐约感觉自己或许见过对方,于是花费了一些时间回想他的名字:“列夫·斯坦利?”
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我记得你的父亲。”加尔·斯坦利天真愚蠢的性格在整个北方都是“有口皆碑”的。可能是因为父亲过于不靠谱,作为他的孩子很难不提早独立起来,列夫过去经常代替父亲出使葛尔商讨各项要事,高文因此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这样的话,对方应该只有二十多岁,比他适才猜想的要年轻许多,但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他也有一位外表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的兄弟——能者多劳,多劳导致早衰。
“她通常会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对方冷不丁开口,“直至玛格丝总督的雕塑,有时候她会坐在雕塑下弹鲁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