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黎明时分,高文才在阿格规文的劝说下去客房暂作休息。
雨季不利于遗体保存,母亲又不能在洛锡安举办葬礼——卡美洛特和康沃尔是不可能了,但至少也得回到葛尔。修女们只好在灵柩底层铺上泡堿,使母亲的遗体保持干燥。
除了国葬,格蕾这几天什麽都不想管,然而生活仍在继续,母亲去世后,曾经那些迫于瘟疫而暂且搁置的问题终于开始接连爆发。
首先是以利恩斯侯爵为首的一衆北方贵族急于从这次瘟疫爆发的罪责中脱身——如果说女王死前他们还能寄希望于用利益交换保全自己和家族,那麽当女王因为瘟疫而病逝后,对罪人的追责就成了不可能避免的结果。
“导致瘟疫的罪魁祸首是一名子爵?”尽管早就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坐以待毙,但当听到消息时,格蕾还是被他们的不知廉耻震惊了,“瘟疫明明起源于一名魔术师!他妄图献祭王族之血,以重新开啓通往星之内海的通道,结果却成了一切罪恶的开始,而瘟疫之所以会彻底失控,是因为利恩斯侯爵和巴莱特公爵狼狈为奸,联手囚禁了瑞特大人。如果当初卡美洛特能够及时得到消息,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那名魔术师现在何处?”
“他……”格蕾僵住了,“他已经死了……”
“死无对证吗……这可有点不妙。”桂妮薇尔叹了口气,“话虽如此,让几个贵族人头落地反倒是小事,问题在于他们手中的把柄。”
“您是说谢菲尔德大人和阿尔比恩大人?”
“拜占庭近来的动静你也清楚,战争一旦开始,北方舰队的支援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意味着奥克尼郡绝对不能在眼下出问题。”对方答道,“我对北方的政治环境不是非常了解,但有些事情是显而易见的——对于当初被卫兵们强行押走的亲人们的下落,洛锡安人即使不知晓实情,心里也有一个大致的猜测,只是局势所迫才不得不将猜疑和怨恨压在心底,而这种负面情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只需一个合适的时机。”
即便不想面对现实,格蕾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是正确的。北方是女王的北方,陛下在这里并没有母亲那样的权威,也无法仅凭个人魅力就平息民衆的不安与怒火:“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不好说,萝西大人的死是一个大问题。假如那位女士还在的话,她本该是猊下去世后王室在北方最好的代理人,更不用说瑞特·布莱克也死了……说到这个,早先驻守在洛锡安的缄默真的一个也不剩了吗?”
“……是。”
“坏消息真是一个接一个啊……考虑到陛下随时都有可能御驾亲征,只能期待御前会议里有其他核心成员愿意出面干涉了。”桂妮薇尔说,“纳尔逊大人想必不会推辞,但他在政治上的嗅觉不太敏锐,还是个南方人,很难说能帮上什麽忙。”
“政治嗅觉敏锐,资历深厚,有手腕,并且了解北方的情况……”格蕾喃喃道,“这麽说的话,好像也只有——”
“凯姆里德公爵大人。”一位仆从敲了敲门,“布兰黛尔学士请您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您商榷。”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桂妮薇尔向她点了点头,“那麽请允许我先行告退,王女殿下。”
桂妮薇尔离开后,她便收敛了心思开始工作。
母亲去世后,公爵府邸的书房就变成了她的办公场所。格蕾希望母亲残留的痕迹能够给予她力量,可回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坐在母亲的椅子上做任何事情都让她感到不适,哪怕仅仅是听他人彙报工作也不例外……就好像她曾经和母亲在这里的记忆正在被其他东西侵蚀,好像母亲存在过的证明被时间抹去了一样,这种消逝的怅然令她难以忍受。
下午,她去探望了高文,后者刚从马廄回来。随着神秘消退,遗留于现世的妖精马也渐渐失去了力量,不再像过去那样能够日行千里了,但这一次它依然尽其所能,夜以继日、风雨无阻地载着主人赶到了洛锡安。
“格林嘉莱特还好吗?”
“前足有轻微的胀筋,但整体问题不大,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不会耽搁国葬的行程。”高文哑声答道,昨晚的推测没错,他确实感冒了,“抱歉……昨天晚上让你们担心了。”
“我们都理解您的心情,只是担心您的健康。”她叹息一声,“高文哥,母亲已经走了,这个家已经无法承受更多悲伤了。”
“我知道。”高文苦笑一声,“放心好了,毕竟接下来还有守灵夜,我是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体出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