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只是回答:“感谢您的关心,我最近过得很好,猊下。”
直至傍晚,将要与朋友们分别的事实依然困扰着加拉哈德,他难得违背了亚尔林老师定下的门禁,打算去缮写室给一些书籍的页边做装饰。
準备好笔刷和彩色墨水后,加拉哈德熟练地用白垩粉将羊皮纸揉搓了一遍,放在支架上摊开展平,正打算用砂纸打光的时候,他莫名想起莫德雷德和格蕾第一次围观他做誊抄工作时好奇的表情,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半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再这样发呆,t彩墨都要干了。”
自己难得违反一次门禁就被当场抓获,加拉哈德的脸一下子红了:“亚尔林老师……”
老师并没有责怪他,反而如同洞悉了他的困扰一般,轻声问道:“是不是在为莫德雷德殿下和格蕾殿下将要返回卡美洛特的事而苦恼?”
加拉哈德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是。”
他向老师坦诚了自己的心情,关于国王陛下的到来,关于莫德雷德和格蕾,关于卡美洛特以及他的亲生父母……同时,他内心深处也有一丝困惑,修道院里不乏与他同龄的学生,那对兄妹既不是其中性格最好的(倒是性格最怪的),但没有一个能让他産生如此依依不舍的心情。
“你不想跟他们一起去卡美洛特?”
“我喜欢和他们待在一起。”加拉哈德低声道,“但您也知道……我不想见到兰斯洛特爵士,可是在卡美洛特,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避免的事情。”
老师看着他:“你说你讨厌自己的父母,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和他们産生联系……可他们依然能在千里之外对你的人生産生影响,不是吗?”
闻言,加拉哈德愣住了。
“你希望能和自己的朋友待在一起,可为了躲避兰斯洛特爵士,你放弃了你的朋友。”老师语重心长道,“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他都能影响你对未来的选择,这难道不是一种联系吗?”
“他……”加拉哈德的脸上褪去了血色,“我……”
“不用露出这样惊惶的表情,加拉哈德,该感到不安和愧疚的人不是你啊。”亚尔林老师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好像从未向你提起我的过去,其实我……”说到这里时,他苦笑了一声,“天啊,那麽多年过去了,要亲口说出这件事还是那麽不容易。”
“亚尔林老师……?”
他从老师的目光中看到了悲伤:“我是尤伦斯王的私生子。”
加拉哈德的大脑空白了一秒:“尤伦斯王?难道是……”
“不错,‘那位’尤伦斯王——加荷里斯院长的父亲,曾经的葛尔国王,猊下的第一任丈夫。”
原来如此……难怪亚尔林老师和阿格规文大人长得如此相似,也难怪高文大人对待亚尔林老师的态度总是十分微妙。
“我的母亲是一名雏妓,曾经在尤伦斯王最常光顾的妓院工作。”老师继续道,“我并不为此而责怪她,当时饑荒的影响尚存,许多无家可归的难民为了维持生计,最终沦落成了自己过去并不愿意成为的人。然而,我的母亲芮拉在为尤伦斯王提供服务的期间深深爱上了他——没人知道原因,但她就是这样莫名陷入了爱河,甚至不惜违背妓院的规定,也要为尤伦斯王生下孩子。”
听到这里,加拉哈德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爱莲娜……诚然,她对兰斯洛特的爱并没有那麽难以理解,对方本就是让许多女性为之倾倒的人物,但这种爱慕真的值得她为他做出那麽多违背常理的事情吗?
“在我出生后不久,尤伦斯王就因病去世了,猊下得知了我的存在,找到了我母亲,但并未对她施以刑罚,只是将她送到这里终生囚禁……说是囚禁,但这里毕竟是廷塔哲修道院,生活环境总不可能太差。”亚尔林老师出乎意料地平静,“不知道是某种先天性的病理因素,还是尤伦斯王的去世带给了母亲太过严重的打击,她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好,可哪怕是在她最低迷的时候,都会孜孜不倦地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有多麽爱我,多麽期待我的出生。”
直到此刻,亚尔林老师的脸上才流露出了一丝痛苦:“我完全不明白她为什麽坚持如此,就好像要强迫我去爱一个从未真正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幻影。起初,我以为母亲希望我能以父亲为榜样,可真实的尤伦斯王只让我感到沮丧,他的统治维持了十几年,但终究只是一个在猊下的荫庇下过着放蕩生活的浪子,别说是英雄人物,他甚至没有什麽值得称道的事迹,一个在生前从未照顾过我,死后也不能带给我勇气与信念的人,我究竟为何要敬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