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父亲, 也在这种闹剧反複上演后委婉地告诉他:“莫迪, 如果你想念母亲,可以等晚上再去找她, 而不是故意去打搅她工作……这样太任性了。”
莫德雷德难以反驳父亲的话——时间长了,连他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要解决这种痛苦, 还是单纯地喜欢这种被母亲担忧和照顾的感觉。尽管他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可他清楚父亲的言下之意:再这样下去, 母亲会讨厌他的。
于是他学会了忍耐, 哪怕疼痛还在继续,就像是蛀牙烂掉后那种断断续续的刺痛, 但只要睡着就没什麽感觉了,而且习惯了之后,那种疼痛也没那麽难以忍耐了。
这种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一日清晨,母亲将他叫去首相塔。
莫德雷德不喜欢首相塔,那种盘旋上升的楼梯总是让他头晕目眩。他想念母亲在书房里办公的时候,有时候他会做梦,梦境里他真的是一条龙,有着红色的鳞片,锐利的爪子和巨大的翅膀,轻易就可以飞到首相塔的最高层,他曾梦见自己在首相塔的顶层像条蛇一样蜷起身体,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梦见母亲在他尾巴形成的影子下乘凉。
见到母亲后,他们一起享用了早餐,在他喝牛奶时,母亲问他:“最近身体还会疼吗?”
莫德雷德谨记其他人的教诲:“不疼了。”
母亲静静地看着他,这种注视很让人紧张——艾斯翠德老师说过,她们当初一起旅行的时候,母亲用这种深沉的目光吓退过不少宵小之徒。
最后,母亲说道:“孩子,你没有自己想象得那麽会撒谎。”
听到撒谎两个字,莫德雷德突然害怕了起来,但又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当母亲带着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小房间时,他嗫嚅道:“对不起……”
“没关系。”母亲摸了摸他的脸颊,她的温暖融化了他所有的不安。
又过了一会儿,梅林也走进了房间(他来干什麽?),他一边走进门一边抱怨:“你真的不考虑把办公室放到一个更容易抵达的地方吗?”
母亲将一堆瓶瓶罐罐摆到桌子上:“多锻炼对你的晚年有好处。”
“谢谢关心。”梅林露出一个假惺惺的微笑,“不过比起大哥哥的晚年,不如多关心一下小殿下的早年吧。”
随后,母亲和梅林对他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当然,梅林实际上只是抽了他一管血。莫德雷德怀疑他就是为了这个才来帮忙的,因为他看起来很不耐烦,所有的忍耐都是出于母亲的要求,而且从梅林收拾实验器具的动作来看,他对这种魔术检查的方式并不熟悉。
倒也不意外,莫德雷德能够想象许多学士对着坩埚和研钵捣实半天的场景,但很难想象梅林会这麽做,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童话故事里的人物,只要随意挥舞一下他的小(?)法杖,南瓜就会变成马车,他不太适合做这种学术性的事情,就像有些事情只有加荷里斯适合做,换成高文就会给人强烈的违和感一样。
检查持续了很久,连父亲也在下午赶了过来,当他一只脚迈进房间的剎那,气氛就古怪起来。
梅林的微笑中多了几分讥讽的意味,父亲回以一种看似冷静实则充满戒备的神情,而母亲——莫德雷德猜她很想翻个白眼,加荷里斯可能就是在这方面遗传了母亲,区别是母亲基本只在心里想想,加荷里斯是真的会翻白眼。
“检查得怎麽样了?”
“快结束了。”
梅林笑眯眯地说道:“你可以随便挑个角落舒服地坐一会儿,亚瑟,把活全部留给那些手脚健全的人吧。”
“何必那麽紧张呢?梅林,我只是来看望我的妻子和孩子。”父亲反唇相讥,“如果这个房间里有什麽人是多余的,你心里清楚那是谁。”
“如果你们再坚持这种幼稚的争吵,我就把你们扔出去。”母亲说,“字面意义上的扔。”
虽然已经看过不下几十遍了,但每次父亲和梅林被母亲训斥后偃旗息鼓,像鹌鹑一样乖乖站在边上的场景,都能让莫德雷德感受到不逊于他初次看见这一幕时的乐趣。
约莫两刻钟后,母亲低头翻阅着羊皮纸上的检查结果:“结果跟我预想的差不多……简而言之,那孩子平常感受到的疼痛是真实存在的。”
父亲连忙问道:“是隐性的病症吗?还是魔术産生的效果?”
“后者。”母亲说,“但并非源于诅咒,更像是先天性的问题。正常来说,像我们这样通过人类与异种结合诞生的混血,最好的情况是在保持人类躯壳的同时,还能完整显现异种之血的特性,也就是血统觉醒者,而大部分情况则是像玛格丝和埃莉诺那样,本质上等同于人类,但仍会受到异种之血的些微影响。莫德雷德则恰恰相反,他是另一种极端罕见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