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玫瑰馆封锁后, 尤伦斯陛下不知为何情绪几近崩溃,先是将自己独自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 第二天才允许侍卫进入房间,但几乎不吃任何东西, 只是酗酒。”
“入夜后,他将芮拉母子叫了进去, 但房间里只能听到芮拉的声音, 无论她诉以衷情还是放声大哭,陛下都没有任何动静, 除非有侍卫因为担忧房间里的情况敲门询问,他才会出声回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淩晨,陛下离开房间去解手。”
说到这里时,阿尔齐塔停了一会儿,似是在回忆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虽然点了蜡烛,但走廊里依然十分昏暗,我当时也看得不甚清楚。陛下醉得厉害,但看起来没有任何伤口,衣服上也没有血迹,据那一晚随行侍卫的回忆,陛下在回来的路上突然腹部绞痛,佝偻着跌倒在地,嘴里不断喃喃着‘晚上好冷啊’之类的话,紧接着身体开始剧烈痉挛,仿佛癫痫发作,当大夫赶到的时候,陛下的身体已经恢複了平静……但也停止了呼吸。”
摩根叹息一声:“急性胰腺炎。”
“什麽?”
“没什麽,我已事先看过梵妮学士呈交的尸检报告,尤伦斯的死因我多少已经料到了,是长年酗酒导致的结果,并不是毒杀。”她说,“那个名叫芮拉的女孩和她的孩子在哪儿?”
“我把她关在那个房间里了。”阿尔齐塔有些紧张,“抱歉,猊下,我知道按理应该将她关进地牢,但她的孩子……我是说,那个私生子还没有断奶,所以我……”
“我明白。”摩根拍了拍她的肩膀,“引我去见她。”
房门甫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酒渍发酵后的酸腐气味。房间里有床,但芮拉没有待在床上,而是将被褥扯下来,和孩子一起蜷缩在角落里。
摩根走进房间的时候,她脱下了一边的衣服,正在给孩子喂奶,铜丝似的的长发,圆脸,脸颊上点缀着稚气的雀斑,看容貌似乎只有十六岁,也许更年轻——不过是高中生的年龄,在这个时代却是许多女性成为母亲的年龄。
她并不十分漂亮,但能唤醒人内心的柔情,这不是因为她看起来楚楚可人,甚至恰恰相反,她身上有种未经驯化的野性,像是经历过狂风暴雨后挣扎着不肯倒伏的野草。
摩根看向一旁的木桌,上面横放着一把剑——尤伦斯的佩剑,尽管在比武竞技大赛上输给艾斯翠德后,他就很少再去校场训练了,但依然保留了先王斯图亚特烙在他身上的习惯,无论去哪里都剑不离身。蜜酒干涸后,黏腻的酒渍将他的指纹留在了剑柄上,无需碘蒸气烘烤也清晰可见。
一看见她,芮拉苍白面庞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身体抖如筛糠:“猊下……”泪水不断从她的脸颊滑落,她却不敢发出哭声,只是嘶哑地恳求,“请……请别伤害我的孩子……求求您……”
“玫瑰馆的规矩,阿尔齐塔应该早就告诉过你了,何况律法规定私生子并无父方的继承权1。”摩根说,“除了私生子的名号外,你怀里的孩子什麽也得不到,所以你究竟为什麽执着于要生下这个孩子?”
闻言,芮拉的哭泣停息了。摩根能够看t出,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已然平複,尽管如此,仍有什麽东西在她的内心潜伏……一种深藏不露的疯狂,犹如暗潮下浮潜的鲨鱼。这也许就是阿尔齐塔对她如此怀疑的原因,不过摩根知道,自己才是这股野性瞄準的对象。
“因为我爱他。”芮拉看着她,脸上那种晦涩不明的情绪似乎可以被称作勇气,“我不要钱——一个子儿也不要,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只爱他一个,而不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才肯屈就他,我愿意给陛下所有人都不愿给他的东西。”她低下头,继续哺乳怀中的婴儿,“您是不会明白这种感情的。您不爱陛下,大概也没爱过任何人。”
阿尔齐塔呵斥她:“放肆!芮拉,你怎敢……”
摩根递给她一个眼神,然后摇了摇头,阿尔齐塔的神情略显困惑,但还是顺从地退到了后方。
她重新看向芮拉:“尤伦斯去世的消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芮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回答。
“那麽……你知道自己会有什麽下场吗?”
“我愿意为他而死。”芮拉回答,“只请您放过我和陛下的孩子。”
摩根偏过头,对身旁的阿尔齐塔说道:“等那孩子的哺乳期结束后,把他们母子俩送往廷塔哲修道院,让他们在那里度过余生,并且永远不得离开修道院一步。”
“猊下?”阿尔齐塔有些迟疑,“这项惩罚对她而言未免也太轻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