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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皆伟大 福袋党 995 字 1个月前

他习惯性地捡回了轻佻的面具:“看来我们的小公主在这方面很有心得。”随意、轻巧,带着点调侃的语气——他僞装得很好,可为什麽要在这种时候僞装得那麽好呢?梅林其实也不清楚,但他脸上紧绷的肌肉已经为露出下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做足了準备。

在一段漫长的等待后,他才听到摩根的回答:“谈不上什麽心得,但我能理解这种感情。”

“是吗?”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尖叫——闭嘴!闭嘴!那个声音喊道,“不会是什麽童年时期的青梅竹马吧?”

听到他的话,摩根轻轻笑了一声:“当然不是。”

说罢,她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长发,西斜的太阳逐渐由澄金转为橙红,夕阳与霞光在她的脸上交错,使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间,梅林感觉她其实离他很远,尽管对方此刻近在咫尺——可就像这豔丽却没有温度的阳光一样,当她在一段他所未知的光阴中燃烧自己时,他只看见了一片朦胧的烟雾。

“不过……”她沉浸在回忆中,“好像t也不算全错,那时的他确实还是一个孩子。”

“所以确实有吗?”

“什麽?”

“青葱岁月的小男孩。”

“也没有那麽小,当时他已经比我都高了。”她的语速很慢,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在回忆自己年轻时的往事,“又是一个黄昏下的海岸……这种萧条的景象总能勾起人们的愁绪。”

该到此为止了,那个声音警告他,严厉得像是要扼住他的喉咙,但梅林就是无法遏制自己,就像人有时会忍不住去抠伤口上结的痂一样,哪怕知道这麽做会有流血的风险——一股莫名的沖动让他急于否定她,否定她于情爱一事上的所有想法,否定她将自己曾经从别人身上体会到的感觉称之为“爱”。

因为这就是异种的宿命——人世间的诸多情感,犹如精美的工艺品,是他们乐于观赏却有距离感的东西。她的父亲尤瑟一辈子都不懂什麽是爱,她的母亲伊格琳只在乎如同自己分身一般的加缪尔,而他……依然在为那不受控制的欲望的驱使而迷惘。

他们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做过了?”梅林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

“没有。”摩根心平气和地回答——如果她因为受到冒犯而生气,梅林反倒会好受一些,但她的淡然只是让他感到战栗,“事实上,我们甚至很少独处,多数时候我们身边都围着一大群人,单独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而称得上约会的只有一次。”

“啊哈,酸酸甜甜的青春之恋,听起来像是梅林大哥哥会喜欢的那种故事。”他心下稍安,也有余力开玩笑了,“现在你顺利继承了爵位,也有余裕考虑婚嫁的事情了,难道是打算回去找那位初恋?”

摩根轻声答道:“恐怕很难。”

“他已经娶妻了?”

“他死了。”

剩余的话语悉数冻结在了他的喉咙里。

“当他提出请求时,我并不知道他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以为那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她说,“我们先是去了一趟集市,他为我买了一束花——这就是整场约会中最浪漫的部分了。我们在城里逛了一圈,去的都是我们每天都能看见的地方,若没有他的邀约,那几乎就是我们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可当他看向我的时候——那种热忱、真挚、毫无保留的神情,目光甫一相触,便有一股美好的感情在我心头缭绕。”

说着,她又下意识地拨弄头发,像是被回忆中不经意的一幕所触动:“许久以后,我才明白那时的我已经爱上他了……但有些事情只要晚了一步,就是永恒地错过了。”

梅林感觉身体前所未有地僵硬,想要转动身体,却只听见关节咔哒咔哒的声响,手掌像是黏在了法杖上,仿佛他已经在这个冰天雪地冻住了几百年,直到几分钟前才恢複了一丝知觉。

“你心里一定很遗憾。”他听见的自己的声音,很陌生,像是从其他什麽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口中吐露的热气在冬季的傍晚化作了氤氲的白雾,俄而便被晚风吹散了。

“故人的逝去总是令人伤感,但如果是指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我并没有那麽贪心。”她的语气意外地释然,“在生命的末尾,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一分一秒,只是希望能用自己最后的时光令我快乐……人生在世,能够得到这样的盛情,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哪怕最终失去又如何呢。”

她的面庞浮现出了一种梅林从未见过的表情,甜蜜而哀愁:“我时常会想起他……但更多是愧疚于他赠与了我太多,我能给他的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