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沉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得知耶底底亚已经离开了蛾摩拉, 希兰差点气得把行李摔在地上。
“他就这麽走了?”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每一脚都重重地踩在地板上,仿佛上面长着耶底底亚的脸, “他都没有和我道别!”
“耶底底亚也没有和我道别。”塔玛安抚道, “他天亮前就离开了,可能只是不想让气氛太伤感吧……而且,据说父——大卫王病得很重,耶底底亚应该是想在局势发生变动前尽快回去。”
“谁管他是为了什麽?”希兰依然忿忿不平, 但也不想迁怒塔玛, 只好沖着空气吐舌头,“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要狠狠地骂他一顿。”
塔玛勉强地笑了笑,但眼神中仍流露出哀愁, 使她不得不避开与希兰对视:“阿比巴尔王身体还好吗?”
“健康得要命。”希兰翻了个白眼,“他要是认真打我一拳, 我当场就会把血喷到耶底底亚脸上。”
巴尔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虽然他和提尔的联系减弱了, 但还是能感知被他赐福过的对象的状况。希兰的描述当然有夸张的成分, 不过阿比巴尔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是精力充沛了,至少没有窘迫到像大卫王这样不得不即刻召回继承人的程度。
抱怨归抱怨, 希兰还有一大堆累积下来的工作需要处理,只好把对耶底底亚的怨气化作动力, 板着脸去枢密院加班了。
经过多年的培养,曾经就读于学府的年轻人在毕业后有不少成为了蛾摩拉朝政体制的一员, 部门也相对完善, 为他们减轻了不小的负担——即便如此,希兰也要连续加班好几天才能把那些堆积的公务处理完, 外交本就是所有工作中最着重于繁文缛节的,有些信件即使不用他亲自起草,至少也要从头到尾检阅一遍后才能寄出。
巴尔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法律同样是一项程序多余内容的工作,唯一的区别是他无需自己写卷宗和审判书。
处理完工作后,他便去了红屋——许多年过去,女王的居所终于不再只有围墙是宏伟的了。虽然相比其他富裕的国家,蛾摩拉的王宫或许只能说是落魄(有些家具甚至是从艺术殿堂那里淘汰下来的),但比起它起初几年的模样,至少不再让人见之伤心了。
但正当他想要敲门时,一股令人战栗的气息从门缝中渗出,让他的双脚冻结在了原地。
有记忆以来,他只有过一次这样的感觉,但神力耗尽和濒临死亡的痛苦在他的身体里常驻不散……
塔尼特怎麽会在这里?她不该在西顿吗?不,自从埃斐扶持摄政王主宰政权后,西顿人对塔尼特的狂热就骤降了不少(尽管依然存在),她来找猊下做什麽?她想对猊下不利吗?还是说……
“你可真是一只报灾鸟。”他听见了猊下的声音,“除了交代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自缚手脚之外,你和你的创造者还有什麽用?”
“‘它’很危险。”塔尼特回答,“让‘它’获得任何机会,都有可能成为你的致命伤。”
“真有趣,说得就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一样,可如果你的创造者现在居于上风,你就不会来这里找我了。”他很少听到猊下这样毫不掩饰的讥讽,“何况,你与我之间尚有恩怨未结——塔尼特,当时你在我身体里种下恶种,害我重病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本不会错过以法莲之战,也不会……”
猊下的声音在这里就停住了,但巴尔能感受到她缄默之下痛苦的余韵。
“你本就不该离开。”塔尼特说,“你的执拗使你错过了重要的消息。”
他甚至听到了猊下用食指点击桌面的声音——很响,让他想起了希兰脚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所以你承认自己当初是故意这麽做,为了让我留在蛾摩拉?”
“是。”
“我究竟错过了什麽?”
“太晚了。”她说,“机会已如月光般从你指缝间流走。”
“既然你觉得现在太晚了……”猊下压抑着恼火,“为什麽不在你认为‘还有机会’的时候来告诉我这些?”
“我曾与你说过,现在我的创造者力量弱于‘它’,若它不先动,我的创造者就不能轻易有动作。”塔尼特平静地回答,“事实上,若非‘它’这次操之过急,我们原本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所以耶底底亚……所罗门的变化是出于‘它’的意志吗?”
“是。”塔尼特回答,“强行清除人间代行者作为人的感情,这与‘它’不轻易干涉人类命运的原则相悖……宁可冒着露出破绽的风险也要如此行事,说明‘它’认为他对你的感情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