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但埃斐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空气中那种苦涩的味道,闻起来像是血、汗水和篝火燃烧后的尘烟。道路上还有尚未清理的火葬堆和焦黑的尸体,她看见一截从灰烬里伸出的手,只有三根指骨是完整的,多半是一个奴隶。
身后的希兰久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过去,她感觉到对方正在慢慢地靠近她,他的手指收拢,蜷缩在她的手中,紧贴着掌心,似是在凄冷的夜晚乞求一些温暖:“这里怎麽会变成这样……”
她能理解希兰的失望,无论从归栖者口中听到多少有关西顿沦落的消息,他始终都没有把情况想象得太糟糕——无论怎麽说,那可是西顿啊,每一个迦南人心中永远的故乡,也许它蒙尘了,不再耀眼了,但他从未想过这片古老而美丽的土地有朝一日会变成这样的人间地狱。
埃洛拉里奥如约为他们打开了塔尼特大神庙的侧门。从外表上来看,塔尼特大神庙和埃斐记忆中在提尔见到的巴尔大神庙没什麽区别,但当那扇石门在她面前敞开时,她看着月光渐渐湮没在神庙漆黑的廊道上,莫名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您确定要进去吗?”雅雷俄珥金显然也有和她类似的感受,从最开始她决定啓程来西顿时,他就不赞同她的打算,“我虽未直面过这位女神,却见到过太多人因她而陷入疯狂……诚然,我相信您的意志坚如磐石,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您无需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未知才t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东西。”她说,“若我永远躲着她,才是让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相比于门外,大神庙内部要温暖许多,埃斐不确定这是因为走廊墙壁上点燃的蜡烛,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但这股暖意并未真正传递给她,只是令她不寒而栗。
希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她能感受到对方内心的惊惶,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妙的甜香,像是花逐渐萎谢后散发出的味道。随着他们渐渐深入,那种气味越来越明显,但不再像是萎谢的花,变得更加潮湿,像是沤烂的腐肉。
最后,他们来到一扇红漆大门面前,雅雷俄珥金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边解释道:“这便是生命神殿,也是塔尼特神庙的主殿,唯有至高祭司和王室成员有资格进入。埃洛拉里奥特地强调了主殿内部现在是安全的,所以我猜里面可能设置了什麽危险的机关。”
埃斐的嘴唇动了一下,正欲回答,但当大门向两侧敞开,露出神殿内的景象时,她的大脑霎时一片空白,所有未尽的话语都消弭了。她本能地挡在希兰面前,用披风盖住了他的脑袋。
“猊下?”她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尽管没有用双眼看到,但他能感受到空气中的黏腻,闻到那血气味……血、肉与死亡的气味,那是披风无法为他阻挡的。
“待在这里。”她说,“不要动,也不要看任何东西。”
虽然名为“生命神殿”,但整座大殿里没有半点生命的迹象。地上满是尸体,但不同于他们在街上见到的,他们身上并没有受到过火刑的痕迹,有的没有手脚,有的没有头颅,还有的被剥去的皮肤,露出腐烂的血肉。地毯已经被/干涸后的血染成了深褐色……即便如此,脚踩在地毯上时依然有粘稠而湿润的水声。
在大殿中央,有几个高高立起的肉堆,埃斐花费了一点时间,才辨认出肉堆上方的身影属于几个女人,她们的上半身勉强还留有人的身形,长了六对乳/房,除了胸口的那对之外,剩余的乳/房就像衣服上的纽扣一样沿着她们的肚腹成对生长,融化的眼球如同泪水,在她们的脸颊上留下了两道漆黑的泪痕。
她们的下半身则变成了深海乌贼般的软体生物,一部分触角盘踞在神殿的石柱上,另一部分吸附着地面,用来维持平衡,大多数触手因为宿主的死亡而干枯了,曾经接触过的地方留下了淡红色的分泌液,在风干后变成了一层肉色的膜。
他们像是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子宫之中。
“这是……巢之母?”雅雷俄珥金的声音因怒火而颤抖起来,“这居然是真的?他们居然将人变成了怪物,只为让她们産下更多婴儿?”
希兰想要扯下头上盖着的披风:“究竟发生了什麽?”
“不要动!”埃斐喝止了他,“我说过,不要看任何东西!”
“可是……”他的手颤了一下,“我不明白,巢之母究竟是什麽?”
“那是流传在西顿市井的一个传闻。据说西顿王向塔尼特许愿,想要让塔尼特神庙的女祭司可以无穷无尽地産子,塔尼特回应了他的愿望,将他献上的女祭司变成了名为巢之母的怪物。巢之母无需与男人交/媾,只要食用足够的血肉,腹中就能孕育出新的生命。”雅雷俄珥金说,“我对此早有耳闻,但这实在是……西顿有许多听起来荒谬至极的传闻,我曾对其中几个不置可否,现在看来也许是我太想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