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尔与西顿是姐妹城市,而你是提尔的储君, 了解西顿的真实情况是你的职责。”埃斐回答,“这是迦南人内部的事, 没必要让太多无关人员牵扯进来……你很想与耶底底亚为伴?”
“那倒也不是。”希兰笑了起来, “只是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
他们沿着蜿蜒的河道前行,月光在河面上融化, 银色的涟漪随着干燥的晚风被推至远方,一些稀疏的枯枝从石缝中生出, 也许在春季还有过几片绿叶,但仅剩的活力已经被酷暑的热气蒸干, 树皮干枯剥落, 树枝交错映下的影子渐短又渐长,几只毒蝎窸窸窣窣地将自己埋进沙子, 倏忽消失在视野中。
在漫长的沉默后,希兰突然开口:“虽然现在问这些好像有点晚了……不过我们到底为什麽要这样偷偷潜入西顿?如果有些什麽想知道的,像以前那样让归栖者把消息偷偷传到蛾摩拉不就好了?”
“作为我给予帮助的回报,埃洛拉里奥1同意让我进入塔尼特大神庙的主殿。我打算亲眼见识一下那位传闻中全知全能的女神。”看看她究竟是怎样让半个黎凡特的人都变成了疯子和恶魔……她咽下了后半句。
“埃洛拉里奥……”希兰咕哝着把这个名字重複了一遍,“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我们都要处决国王了,为什麽不干脆征服西顿?埃洛拉里奥是一个墨守成规的家伙不错,但很不好相处,我不觉得他会乖乖让西顿被蛾摩拉控制。”
“我并不打算殖民西顿。”埃斐说,“另外,埃洛拉里奥许诺五年内都不会收取蛾摩拉商会的关卡税,虽然王室已经堕落至此,但西顿的地理位置依然优越。就像蛾摩拉截断了西顿和提尔之间的必经之路一样,西顿也位于蛾摩拉通往以色列和约旦的要道上,和西顿的新王保持友好对我们不算是坏事。”
“又或者——您还有另一种选择。”希兰拖长了尾音,“让西顿成为蛾摩拉的一部分,这样就再也不会有其他国家拦在蛾摩拉经商贸易的要道上了。”
闻言,埃斐掀起了一边的眉毛:“作为提尔未来的王,你确定自己希望见到这种情况?”
“唔……如果我是父王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愁得掉头发了吧。”希兰用一种奇妙的轻快语气回答,“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反正我还没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让父王自己头疼去吧。”
五年过去,她居然把提尔的王储教成了这样……埃斐心中忽然对故友生出了一股迟来的愧疚。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作为一个国家,蛾摩拉还很年轻,不适合进行大规模的战争。我也不打算让你父亲两面为难……”然而仅仅是蛾摩拉再度扩建城墙和港口的消息,就已经在提尔掀起了巨大波澜,阿比巴尔每天都要捏着鼻子被朝政会议至少唾骂三次,“而且经过多方消息的核实和评估,西顿的状况很有可能比外界猜测的还要糟糕,像这样已经危如累卵的国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彻底覆灭,然后重新建造,但这样就要和西顿全面开战,可如果想循序渐进地进行改善,蛾摩拉要付出的代价就太高昂了。”
还有一点她没有提及——虽然西顿的立国时间晚于比布鲁斯,经济地位也已经被提尔取代,但它仍是许多迦南人心中迦南文明真正的发源地。
如果选择吞并西顿,无疑是在向其他国家宣告蛾摩拉想要成为迦南诸国的主导者,尽管她本人也是迦南人,但她曾经是以色列的宰相……让迦南文明的发源地沦落到一个侍奉过犹太之王的人手中,这是迦南人绝对无法接受的。
这也是她此行决定将希兰一起带来的原因。一来,她有必要向提尔未来的统治者展示自己并无此意,二来,她也有意考验希兰,看看他是否能像他的父亲那样拒绝塔尼特的诱惑。如果西顿的情况日后不断恶化下去,提尔势必将取代西顿成为迦南人真正的主导,而希兰……他必须要有承担那份重担的决心。
“总之,虽然埃洛拉里奥让人很难抱有期待,但他已经是我们目前能拥有的最优选。”
“只要其他候选人都是疯子和弱智,一个正常人也能脱颖而出,真是廉价的‘最优选’。”希兰忍不住嘲弄,“如果我的兄弟姐妹们也能让我过得那麽容易就好了。”
埃斐叹息一声:“等你见识到西顿如今的样子,就会后悔你现在的话了。”
等他们真正抵达西顿时,雅雷俄珥金早已在城门口等候迎接。虽然大门已经落锁,但西顿的城墙年久失修,有很多城砖剥落坍塌的缺口,这些地方往年是要定期修缮的,但陷入疯狂的西顿已经被内部的各个势力分割,除了那些被大型奴隶商会或商队占据的地方,普通百姓居住的区域几乎已经破落到与荒废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