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兰……”塔玛叹息一声, “你只是把情况变得更糟了。”
“说得好像他平时就没有摆着这张怨妇脸一样。”希兰回答,“我觉得你应该承认这已经是常态了,塔玛,你脑海里那个聪明伶俐的小弟弟已经长大了——当然, 没有那麽大——他还是在烦恼一些很多年前就在烦恼的事,只是因为他已经过了那个挤挤眼睛就能显得很可怜的年纪, 导致他那颗脆弱、敏感又善妒的心越来越难以隐藏了而已。”
耶底底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听得到。”
“我知道,所以别太伤心, 耶底底亚。”希兰说, “‘长得和某个人很像’是你目前所有需要烦恼的问题里最不重要的那个。”
耶底底亚终于决定放弃这个话题,至少是希兰在场的时候:“我还有事要去宗教裁判所处理, 先走了。”
“可喜可贺。”希兰朝他眨了眨眼睛,“希望神圣的法庭能保佑你晚上不要做什麽奇怪的梦。”
“……你怎麽还没有找个灌木丛爬进去然后死掉?”
耶底底亚努力地克制了自己, 但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好在猊下已经答应了他们——或者说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的承诺,现在他已经不用和希兰再挤一间房了,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能彻底把对方从自己的生活中扫地出门……也意味着那些该死的怪梦笑话还要伴随他很久。
人果然不能轻易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 尤其是那种嘴上没有门锁的傻瓜。
不过罗丹的话依然困扰着他,耶底底亚很少考虑相貌上的事情——如果一个人每天都能听到糊涂蛋同伴为自己长了一副好看的皮相而洋洋得意, 很难不産生“美貌这种东西真是廉价啊”的想法。
他对自己的外表有着极为客观的认知,知道当自己和塔玛、希兰同时出现时不会落入下风,他一直认为这就足够了。自有记忆以来,能让他感受到某种美之威能的人只有押沙龙……然而后者远在千里之外,能传达给埃斐的唯有书信上的寥寥数十字。
在蛾摩拉生活的五年,几乎让耶底底亚忘了拔示巴长什麽样(他连大卫的样貌都快想不起来了),没想到他有一天居然会因为这种理由想起对方。
虽然塔玛和希兰在这件事上并没有给他什麽有用的建议,但有些话他们说得没错,他已经因为忧虑这件事而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作为耶底底亚之前,他还是女王的辅佐官,她信赖的副手,有许多公务需要处理。
近期西顿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有不少无家可归沿着迦南海岸四处流浪,蛾摩拉作为离西顿最近的国家之一,流民迁徙的数量仅次于提尔。
埃斐已经同意接纳他们,前提是他们性格稳定,愿意以劳作换取报酬,且无严重犯罪前科,扩建蛾摩拉也是为了让流民们暂时集中在城市外沿,防止盗贼和寻衅惹事者妨碍到市场经商和蛾摩拉百姓的日常生活。
尽管已经有了相对完善隔离举措,但蛾摩拉最近的犯罪率依然有显着上升,这也是他今天必须去宗教裁判所和巴尔见一面的原因。
宗教裁判所落座于蛾摩拉西侧,正对着东侧的红屋,自从扩建完工后,埃斐就把原本在王宫境内的巴尔神龛挪了过去。依循国法,宗教裁判所的裁判官需要同时精通神学与法律,由于蛾摩拉境内并没有建造专门供奉巴尔的神庙,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相当于其他国家神庙的大祭司。
耶底底亚一直认为这个设计很有趣,王权位于日出之处,而神权则坐落于日落,也奠定了蛾摩拉的整体基调:神权只能作为王权的附属,神明只是蛾摩拉文明的一部分。
当他抵达宗教裁判所时,刚好有一场案件庭审正在进行。
因为蛾摩拉在贸易上的繁荣,宗教裁判所要处理的案件大多都与此有关,这次也不例外,耶底底亚稍微听了几句被告的辩词,就知道这是一场因为买卖双方契约问题産生的纠纷。
相对于其他国家,蛾摩拉的庭审程序要複杂和严格许多,当事人和证人都需要先进行神圣宣誓,将手放在审判席的太阳之眼石雕上,向蛾摩拉的主神巴尔承诺自己的话语绝无半点虚假,听上去像是一个纯粹仪式性的环节……如果不是他们宣誓的对象就坐在法庭边上的话。
看到他来,巴尔朝他眨了眨眼睛:“耶底底亚?”
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巴尔神的外表年龄是和他们同步增长的,如今也成了少年的姿态,同十五岁时的希兰几乎一模一样——更準确的说法应该是希兰长得像他。
而据埃斐所说,如今的希兰几乎是阿比巴尔王年轻时的翻版,这让耶底底亚一直困惑于巴尔究竟是专门找了外貌肖似他的继承人当国王,还是被他赐福后,继承人就会不可避免地长成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