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谨慎地发表评价。”耶底底亚尽可能不动生色地回答,“但您得先说才行。”
“好吧,既然你们这麽想听……”押沙龙耸了耸肩,“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天,父王因为饮酒过度在后花园里睡了一宿,醒来后连续病了好几天,猊下一如既往地接过了他的工作,忙碌得很难抽出时间来看望我和塔玛,出于想要博取称赞的虚荣心和些微的t责任感,我主动接过了照看塔玛的工作。”
希兰问:“然后你们相处出了感情?”
“不。”押沙龙说,“事实上,我一直坚信让某个人讨厌婴儿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派那个人去照顾婴儿。”
耶底底亚踌躇了一会儿:“这看起来不像是要和解的样子……”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虽然有仆从们的帮助,但事情没有因此而变得太容易。”押沙龙笑了起来,“当我感觉自己差不多要变得有点神经质的时候,猊下终于结束了工作,有时间来看我们了。虽然我第一时间就见到了她,但那是因为我刚好也在塔玛的房间,这种认知让我感觉很难受……然后猊下走了过来,抱起了塔玛,也抱住了我,安慰我说辛苦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这样同自己和解了。”押沙龙说,“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个无聊的故事。没有发生什麽峰回路转的情节,也没有泪水和感动,当时我靠在她的肩窝里,看不见她的脸,但她的声音像叹息一样从我耳边淌过……听起来如此疲惫,我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因为我当时也几乎精疲力尽,所以我知道能够克服内心的戾气而去爱别人,对别人温柔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所以我决定也去爱她所爱的一切,好减少一些她的负担……当然,塔玛是我的亲妹妹,爱她并不是什麽困难的事,我的决定也没有多麽伟大,只是单纯履行了作为兄长的义务而已。”
“其实也没有那麽无聊。”希兰评价道。
“是吗?看来我还有一点讲故事的天赋。所以你们现在愿意回房间待着了吗?”
“……你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也有些别的原因,但这个最重要。”押沙龙说,“另一个问题是,客房好像有点不太够,而乌利亚阁下和我都是成人,睡在一个房间里有点太挤了,所以得委屈你们其中一个……”
希兰用此生从未有过的反应速度回答:“我可以和乌利亚挤一个房间!”
还沉浸在押沙龙故事中的耶底底亚慢了一拍,当他缓过神时,迎上的是押沙龙温和的目光:“是吗?那看来你就是我今晚的室友了,耶底底亚。”
耶底底亚硬着头皮回以一个微笑。
得找个机会把希兰干掉。
第一百七十六章
当耶底底亚回到房间时, 押沙龙已经洗漱过了,他倚着床头,晒黑的皮肤上散发出温热的水汽, 浅绿色的长发沿着肩头散落, 被烛光染成了金色——耶底底亚看着他,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千里眼回来了,出现在他眼前的其实是年轻时的大卫。
那种奇妙的幻想很快就消散了,但先前面对押沙龙的不适与无措依然存在, 他拘谨地同对方打了招呼, 直到爬上双层床,对方的脸在眼前消失,他才终于感觉松了口气。
俄而,下床铺的蜡烛被吹灭了, 房间陷入了黑暗。
他很困,也很累……耶底底亚如此告诉自己,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睡一个好觉,无论今天发生了什麽, 夜晚不应该用来考虑白天的事。
但理性上的认知并不能帮助一个人顺利入睡,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即使有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但床柱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他听见押沙龙的声音从床下传来:“睡不着吗?”
就当耶底底亚考虑自己是应该撒谎还是坦诚相告, 还是先为自己打扰到对方休息而道歉时,押沙龙继续道:“其实我也是。”
好吧, 至少“道歉”这个选项可以从名单上划去了。
“真奇怪, 在大马士革的半年里,我以为自己已经养成了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睡着的习惯。”对方的声音很轻, 让耶底底亚有点分不清他是在对自己说话,还是单纯地喃喃自语,“在最糟糕的时候,我睡在冰冷又硌人的碎石地上,部下的鼾声对我而言不过是摇篮曲,可现在躺在柔软的床铺上,盖着散发出皂香的被褥,周围如此安静,我却睡意全无……或许过分安逸的生活偶尔也会令人不安吧。”
耶底底亚想起了对方被派去约旦战场的事:“恭喜您打了胜仗。”
“谢谢。”
即使看不见押沙龙的脸,他也能听出对方对这个话题的兴致不高:“明明是满载着功绩与荣耀凯旋的,为什麽感觉您并没有很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