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忽略作为养母的偏爱,埃斐也坚信押沙龙登上王位后只会比扫罗和大卫做得更好,他将成为比这两位神所钦定的国王更优秀的存在,而雅威是无法反对这种“正确”的,大卫就是以这种方式在默默反抗着雅威的安排。
“如果情况真会变得那麽严重,为什麽雅威不出来干涉呢?”巴尔看起来还是很困惑——多半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说的算是风凉话,因为迦南诸国在这方面格外有余裕,所以很难理解雅威这种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神明的困扰,“明明自己的国家都要分裂了……就算再怎麽不乐意也应该出面了吧?”
“为什麽你会觉得以色列要分裂了?”
“诶?您刚刚不是说……”
“因为我告诉了你,所以你知道王座之下流淌着暗涌。”埃斐说,“可脱离我们刚才所说的一切,对于那些不知晓实情的以色列人而言,这或许是建国以来最顺利的一次权力交替——继承人很优秀,并且得到了现任统治者的喜爱,不必像扫罗时那样通过内战即可过渡到新的王权……既然这是衆人期盼的结果,为什麽不放任它成真呢?”
既然雅威不能反对这种“正确”,那麽放在它面前最好的选择,就是隐瞒它曾选择所罗门的事,认可押沙龙作为王位继承人的正统性,如果它不想放弃自己原先的选择,大可以将所罗门安排为纯粹的宗教领袖,例如神庙的至高祭司,它仍可认定他为它的人间代行者,与王权达成平衡,甚至些微地淩驾于王权至上,但并不影响王权本身。
大卫几乎快要在这场对抗中成功了……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的话。
就像以色列整个国家的关系一样,大卫和押沙龙之间这种建立于亲缘和信赖之上的关系,因为暗嫩出现了裂痕。
“原来如此……”巴尔似乎想要搞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系,但片刻就放弃了,“可我还是觉得好麻烦。”
“不必多虑,以色列确实是一个由奇怪的统治者管理着,被奇怪的神明眷顾着的奇怪国家。”埃斐叹了口气,虽然倾诉了那麽多,但她的内心没有半点缓和,“从那里离开或许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可您看起来似乎很忧虑的样子,我以为您还怀念着以色列呢。”
“忧虑?”
“是的。”巴尔指了指自己的眉心,“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皱着眉。”
埃斐怔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也许吧。”虽然并不是因为怀念以色列。
刚才巴尔的询问再度浮现在脑海中——这同样也是她的疑问,大卫究竟为什麽要把耶底底亚送到她身边?
同样是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她,埃斐从不为希兰感到焦虑,她知道阿比巴尔是希望她能把他教导成优秀的王,可大卫又是为了什麽呢?
如果只是想要让雅威的宠儿远离政权中心,应该有许多种办法,而他选择了最糟糕的那种,将耶底底亚——这个押沙龙最大的竞争对手送到了押沙龙曾经的养母身边……一旦押沙龙知道了真相,埃斐甚至不敢想象这对父子最后会走向什麽结局。
难道大卫认为她能潜移默化地打消耶底底亚对继承王位的念想?或者将他养废?
不,虽然她的故友在许多方面都算得上是彻头彻尾的烂人,但他了解她,知道她绝无可能这麽做。
诚然,她爱押沙龙如爱她的亲生孩子,然而耶底底亚也不是那种能让人讨厌的存在,他有着一个孩子值得讨人喜欢的所有优点,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尽管远远不及她抚养押沙龙的时间),但彼此也有了感情,她不可能为了其中一个孩子而去摧毁另一个。
她很少会看不清大卫的想法……希望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麽。
第一百七十五
“我很无聊, 耶底底亚。”
事实证明,希兰永远能在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给他找麻烦:“去猪圈找你的同伴。”
希兰无视了他的嘲讽,如果一只公鸡被掐住了嗓子但坚持要打鸣, 多半就会发出这种声音:“我很无——聊——”
“尽管再大声一点好了, 让整个蛾摩拉都听见你的抱怨。”耶底底亚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做点别的什麽事情去打发你的时间,而不是待在这里像猪一样拱别人的后背。”
“别这麽说嘛。”希兰沖他挤了挤眼睛,耶底底亚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是在故意模仿小狗的眼神——他通常用这种眼神来向埃斐博取怜爱, 埃斐无法拒绝小狗, 以及任何与它们相近的东西——来嘲弄他如今的境况,“在这种乏味的日子里,你是我唯一的快乐来源了,耶底底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