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了危险的念头。”所罗门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说话的人并非他本人,“你已身在局中,越是挣扎,就越是陷入命运的深渊。无论你有何想法,都不该付诸实践。当恶念在你的口中融化,毒将流入你的肺腑,你将明白自己未来的痛苦,正是源于此刻,你妄图更改命运的念头。”
“您说得很对。”大卫明显知道现在是谁在说话,语气中的轻浮感也收敛了不少,“但一切已经来不及啦,我知道这痛苦的源头比此刻更早,如果您不想让我参与这一切,当初就不该让我念出她的名字……她曾跟我说过,人类是一个具有无限可能性的族群,我想把机会赌在这种可能性上。”
“你自己就在命运的锦织里,又如何能改变命运呢?连你如今脑海中浮现的念头,也在我的预料之内。你试图帮助她的手,将把她推入深渊。”他说,“以后你会为此而后悔的。”
“可如果不做些什麽,现在我就会开始后悔。”
所罗门听见了神的叹息,随后它的意志就从他身上脱离,仿佛随着那声叹息消弭了。
紧接着,外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王,我到了。”
“是嘛,时间掐得刚好。”大卫又恢複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进来吧,乌利亚。”
所罗门知道大卫先前传唤了乌利亚,但不是很清楚对方为什麽这麽做,因为他只看见自己被对方带离了以色列t,然后命运的轨迹便看不分明了——意味着接下来的事情和埃斐有关,这种推测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乌利亚推开了门,步伐缓慢,但很稳健,和一般的雇佣兵不同,他身上有一种正规军人的气质,不茍言笑,身上流露出一股领导者的威严,哪怕失去了一条手臂也未削弱分毫。由于是赫梯人,他的身形也比一般人更高,但在微笑着的大卫面前,即使是乌利亚也难以有上位者的气势,这也是所罗门少数会感觉自己还有需要向父亲学习的地方。
他恭敬地向大卫行礼、问候,但言辞中透露出冷漠。
自从得知大卫为了拔示巴将他派遣去战场最危险的地方,并且指望他死在那里之后,乌利亚对大卫就只保持着最浅薄的忠诚。如今他退居二线,负责管理和训练以色列的新兵,只是为了向埃斐——这个国家的宰相尽忠,如今埃斐离开了以色列,他显然也心生倦怠,有了想要离开宫廷的想法。
“我知道埃斐走了,你便不想在我面前多待一秒。”大卫很直白地开口道,“但在你离开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托付给你。”
“恐怕我无法承担如此重任。”乌利亚说,“如您所见,我既不年轻,还没了一条胳膊,早已是一条虚弱的老狗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埃斐去了哪儿呢?”大卫鼓舞般地说道,“怎麽样,有没有一点想要改变想法的沖动?”
乌利亚沉默了很久,最终以一种隐忍的态度回答:“老狗也有几颗牙齿,或许还能为王效劳。”
“我真是爱死你了,乌利亚。如果你的胸脯再大一点,现在我就该跳起来吻你了。”大卫似乎以看他强忍恶心的表情为乐,发出了愉快的笑声,“放心,不是什麽很难的事,看到这个小鬼了吗?”
乌利亚顺着大卫的手势看向他,并微微颔首:“您好,所罗门殿下。”
所罗门正要回答,就被大卫打断了:“错了,这孩子叫耶底底亚。”
“我不至于糊涂到连王子的脸都认不出来,王。”乌利亚悄然叹息,“但您这麽说,想必也有自己的理由。如果这个称谓和您接下来要说的‘重要的任务’有关,就请您直说吧,我担心耽搁久了,会很难追上猊下的步伐。”
“我喜欢你的直截了当,乌利亚。”大卫朝他眨了眨眼睛,“真的不要来一个吻别再走吗?”
乌利亚的表情难看极了:“请您别再戏弄我了,王。”
“好吧,乌利亚,感谢你的不解风情,让我找到了一个不吻你的理由。”大卫说,“这个任务很简单,只要你要带着这个小鬼一起去找埃斐就行了。”
这一次,不仅是乌利亚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连所罗门都失手将杯子摔在了地上。
陶杯没有碎,但水洒了一地,有些还溅到了大卫身上,后者不仅不生气,反而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要见你失态一次可真不容易。”
“……希望您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我当然知道,耶底底亚。”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受神眷顾而起的名字在对方口中听起来很畸形,“冷静一点,卑微的社会公器,你应该被用来盛放神明深思熟虑的果实1,而不是因为摔了一个陶杯而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