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 尽管她在这里生活了那麽久,可以色列似乎从未令她産生过真正的眷恋之情。
而她之所以留在这里, 也与这个国家本身无关, 只是她恰巧被大卫捡到了,成为了对方的挚友, 还有玛迦——美好的女孩,在她还过分年轻的时候就嫁给了大卫, 她曾如爱自己的小女儿一样疼爱,然后又这样养大了她的两个孩子。
她也不乏一些忠诚的部下, 但这种时候, 把他们留给押沙龙会更好。也不知道神谕被公布后,那孩子会遭遇什麽……她并不奢求太多, 如果迎来了最糟糕的情况,她只希望对方能够顺利逃到基述,在他外祖父的国家安然度过余生。
她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塔玛的房间——她的小女孩正在睡觉,午时充斥了整个房间的血腥味,到现在似乎都没有完全散去,然而她杀死暗嫩的时候,对方没有流下一滴血。
埃斐没有叫醒对方,只是在床畔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过去,才低声叹了口气,转身準备离开。
“猊下要走了吗?”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塔玛?”
“对不起……”塔玛的脸陷没在阴影里,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像是啜泣,“都是因为塔玛……让您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与你无关。”她说,“一切是因为你父亲的软弱和暗嫩的野心……”还有亚希暖,暗嫩能变成如今这样暴戾的蠢货,他的母亲功不可没,“你只是一个无辜的、遭受了伤害的人,不需要为任何人感到自责。”
“父亲说,如果您不离开的话,就会死在这里……”女孩轻声道,“您真的要走吗?”
“以后,你和押沙龙要保重自己。”她没有明说,但这几乎是默认了。
“永永远远地离开吗?”
“……嗯。”
短暂的沉默过后,塔玛说:“您能带我一起走吗?”
“塔玛,这不是什麽短途旅行。”埃斐没有回头,尽管女孩不可能看到她的表情,但她还是很谨慎,不能让对方窥见她神情中轻微的动摇。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离开之后,这个女孩该怎麽办?
理智告诉她,大卫会照顾好她的,押沙龙也已经长大,懂得该如何保护自己的妹妹,但在内心深处,她总感觉一切都是不祥的征兆,在监牢里、在来的路上、在此时此刻……她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在看见塔玛酣睡的面庞时,她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地感到不安。
“塔玛听到侍女说,我已经被毁掉了。”女孩问,“猊下也是这麽想的吗?”
埃斐心下一沉,心中的不安仿佛终于有了它具现后的形象。
“谁说的?”她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对无礼之人施以惩罚了,“我没有这麽想,而这也不是真的。”
埃斐转过身,走到床畔坐下,像过去给他们兄妹讲床头故事一样,她轻轻抚摸女孩的脸,为她将鬓发捋到一边:“你也不要这麽想,塔玛。如果真有人会因为这件事被毁掉,也是应该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而他已经死了,和他的罪恶一起在地底腐烂。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快点好起来,和那个人不同,你还有很长的人生。”
女孩看着她,浅绿色的眼睛像是沐浴着月光,又像是罩了一层薄薄的眼泪:“被毁掉了,也能拥有很长的人生吗?”
“别这麽说,塔玛……”
“下午的时候,亚希暖大人来过塔玛的房间。”塔玛说,“塔玛那时很害怕,以为她也要杀了塔玛为长兄偿命,只好躲在被子里假装睡着了……但亚希暖大人什麽都没有做,她也在床边站了很久,塔玛不敢睁开眼睛,但知道亚希暖大人在看塔玛。最后,亚希暖大人只是说‘罢了,她也只是一个可怜人’,就离开了。”
她没有回答,塔玛便继续道:“再后来,父王也来看望塔玛。父王很心疼塔玛,不会塔玛我害怕,待塔玛也很好……因为塔玛很可怜。”
“没有人刻薄地对待塔玛,他们是真心实意地为塔玛感到难过,就连本该憎恨塔玛的亚希暖大人都放过了塔玛……因为知道塔玛以后也不会再获得幸福了吧?”
她看着被褥轻微蠕动,似乎是因为塔玛把手挪到了自己的腹肚,女孩的声音轻缓而迷茫,犹如梦呓:“那个时候,塔玛感觉好疼,就像身体被撕裂了一样……塔玛还流了好多血,虽然服用魔药后就不流血了,但那里还是很疼,有一种什麽东西在身体里碎裂的感觉……一个人被毁掉之后就是这种感觉吗?”
“听我说,塔玛。”埃斐说,“你没有被毁掉。你是鲜活的、完整的、美好的,无论你问多少遍我都会这麽回答你——你难道不相信我的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