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了一下:“提前中断会损伤您的灵基吗?”
“不会的,放心好了。”他疲惫地叹了口气,“真是久违啊,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关心了……不过没关系,总会有机会的。”
男孩靠近了一些,依偎地将脑袋重新搁在她的肩窝,脸上浮现出一种迷迷糊糊的,但使人感到惬意的微笑,这个笑容使得枕头上马饲料的气味都变得浓情蜜意起来。
“要快点来啊。”他悄悄与她说道,“我在三千九百年前等你。”
说完这句话,年幼的吉尔伽美什便闭上了眼睛,好似睡着了一般,然而那绵长的呼吸只持续了短短数秒,四十二就听到了对方模糊不清的梦呓。
“别烦我了,西杜丽……”他咕哝道,“我要再睡一会儿……长老们谁有异议就把他们吊在城门上……”
西杜丽,她可怜的女孩,年轻时要照顾成年且幼稚的王,年迈时要照顾年幼且幼稚的王……出于对晚辈的爱怜,以及某种难以言说的微妙共情,四十二心头一时间充斥着悲悯之情。
“你确实该醒了,小卢伽尔殿下。”她说,“天已经亮了。”
“我都说了再等一会……”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满怀埋怨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剩余的话语都在琥珀色的恐慌中融化了,“我、我我我我——”
乌尔宁加尔的身体像帕金森病人一样抖个不停,四十二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断往后退,直到整个人倒栽葱地摔下了床(还是头着地),但他看起来并不关心这个:“你、你为什麽会在这里?!”
“不错的问题,小卢伽尔殿下。”她决定偶尔效仿一次英国公务员的精神,只要对方不追问,她也不会主动提起,“但这里是我的帐篷,你刚刚躺着的地方也是我的床。”
“我为什麽会在你的床上?!”他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这孩子也许会很想把自己藏进毯子里,可惜毯子正盖在她的腿上。
“有时候,我们难免会对一些问题的答案难以啓齿。”她回答,“不过客观而言,以我昨天的状况,恐怕难以偷偷将你的身体运送到自己床上。”
“我……天吶,我难道……埃努玛·埃立什在上!”乌尔宁加尔的声音已经基本是尖叫了,“我简直是比父王还可怕的混账——天啊,天啊!埃列什基伽勒会把我丢到深渊之火里焚烧的!我、我要成为乌鲁克的罪人了!”
坦诚说,他此刻的表情让四十二産生了一种整个世界都正在朝爱德华·蒙克1的画风发展的错觉。她不得不咳嗽几声,以遏制这种尴尬中掺杂着一点滑稽的氛围:“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麽事情而慌张,但还是很感谢你替我修複了灵基。”
“哈?”乌尔宁加尔瞪大了眼睛,“什麽修複灵基?”
“难道不是吗?”她非常真诚地看着他——好吧,现在她也是一个坏家伙(bad ass)了,“我以为是为了方便治疗,你才特意搬到我的帐篷里来跟我一起睡的。托你的福,我现在感觉身体状况很不错。”
“这麽说的话,你的灵基状态倒确实恢複正常了……”乌尔宁加尔小声咕哝,“难道……之间还有这种机制?但也没看到那个人造人能做到这点,莫非神秘消退导致炼金术的效果也劣化了吗……?”
他似乎逐渐说服了自己,神情也再一次变得自满起来:“也是。说到底,无论是力量还是生前功绩,本王都比那个人造人优越得多,能够轻易做到她做不到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显然,对方已经忘记了那个最初也最本质的问题……也就是他到底为什麽会出现在她的床上。
“可惜,除了眼睛之外,那孩子哪里都像我”——四十二突然就想起了吉尔伽美什不久前的话,某种意义上还挺符合实际的,无论是出衆的外貌,还是那张扬自信到极点(以至于偶尔显得有点傻)的性格。
“总之,你恢複了健康,我也不用成为乌鲁克的罪人了,从结果上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成功。”乌尔宁加尔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惜这里是一个比埃利都还穷乡僻壤的破村落。如果在乌鲁克,怎麽说也得举办一个盛大庆典,让库拉巴的百姓们大肆欢庆七天七夜。”
“……请不要因为一些随随便便的理由让百姓欢庆七天七夜。”四十二平静地说道,“懂得操心播种季的庄稼乃是君王的美德。”
闻言,乌尔宁加尔下意识地将姿势改成了跪坐:“我、我错了……”
“知错能改也是君王的美德。”四十二点了点头,“另外,麻烦你代我通知一下百貌小姐。我决定暂缓去亚兹拉尔灵庙的行程,先去拜会一下那位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