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沉默片刻:“仅仅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就能对灵魂造成伤害吗?”
“没办法,灵魂中最大的比重依然是感性,而感性本来就是不可捉摸的。”幼吉尔先是叹气,随即又笑了起来,“任由这种未知存在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听说你在现代当上了名侦探,有想好接下来调查的方向吗?”
“是刑事鑒识人员。”四十二硬邦邦地回答。
“好吧,刑事鑒识人员。”幼吉尔从善如流,“那麽作为一名刑事鑒识人员,有想好接下来调查的方向吗?”
“坦诚说,在经历了断绝神代最艰难的那段岁月后,我一直觉得没有什麽事能够再击溃我了。”四十二说,“换而言之——虽然这麽说多少有点自视甚高的意味,不过在我的心境趋于稳定后,依然能对我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多半是历史上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最后以我的失败告终……”
说到这里时,她的胸口泛起绵密的刺痛——这是她鲜少感受过的,然而痛楚如此真实:“因由这份失败,我应该还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
幼吉尔将下巴搁在她的手臂上(像他曾经真正年幼时那样),男孩的目光很柔和,事实证明,雄狮年幼时的眼睛也像鹿一样温顺:“不用害怕,因为我会一直在这里,在你身边……”停顿片刻,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沮丧,“好吧,也许不能一直都在你身边,死了之后就是会有诸多不便。不过乌尔会照顾好你的,乌鲁克的继承人从不会让人失望。”
四十二心里五味杂陈:“您难道不觉得这个昵称有点……难以开口吗?”
“有什麽不好的?”他露出甜蜜而无害的笑容,“为了防止被人搞混,所以无奈征服了隔壁名字类似的国家——这样的理由难道不是很有说服力吗?”
对麦桑尼帕达而言恐怕并非如此……但四十二并不会这麽说出来,适当的缄默也是卢伽尔之手的美德。
“基于这样的原因,我可能会先从一些在时间上与我的轮回相符合的文献记载开始着手。”四十二说,“另外,关于这件事情的调查,希望您能暂且向迦勒底保密。”
幼吉尔撑着脑袋,脚后跟翘起,随意地在空中摆蕩,与这天真举止相反的,是他脸上意味深长的微笑:“不信任他们吗?”
“迦勒底终究是其他势力管辖之下的机构,如果连自身的命运都无法主宰,一些事情也就无关乎信任与否了。”四十二说,“事实上,我对迦勒底在人理修複之后的未来并不乐观。”
本该被人们称颂的英雄最后不得善终,这也是文学界最钟爱的悲剧题材之一,而艺术往往源自于生活——不过,这样说出来未免太伤害工作人员的热情了,所以她一直没有主动提起。
“一边享受着他人努力后的成果,一边说着不以为然的风凉话——自打败诸神之后,同样的恶习终究还是如瘟疫一般在这个新生的文明中蔓延开来了。”幼吉尔嘲讽地笑了笑,“为了成为命运舞台的主人公,也许这就是人类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吧。”
说罢,他又恢複了半躺的姿势,以一种熟练展示魅力的姿态朝她笑了一下,但撇去那纤细的、因天气炎热而汗津津的身体之外,他的笑容显得很纯真,仿佛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迷人之处,同时也不能控制这种气质从自己身上洩露出来一样。
不过四十二并没有什麽感触……说实话,她甚至还觉得对方这麽做挺滑稽的,让她联想到了在梳妆台前偷抹妈妈口红的小女孩。
如果要说心里有什麽想法,大概就是感慨在撩拨人心一事上,二十多岁的吉尔伽美什居然还不如他本人十四岁的时候。
“说到保密——先不要让乌尔知道我借用了t他的身体。”幼吉尔兴致盎然,“真想看看那孩子惊慌失措的样子啊。”
虽然自称基因遗传里没有作为父亲的责任心,但某种热衷于戏弄小孩的无良亲戚作风,似乎在对方身上很好地体现了出来:“恐怕您以后再也没有资格嘲讽塔木卡的恶趣味了。”
“塔木卡?对了,差点忘记跟你说……”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仿佛被某种钝器毫无预兆地狠狠捶打了一下,他没什麽气力地靠在她的肩头,半晌才缓过神,“看来时间快要到了。”
四十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依代的时间?”
“嗯。原本没那麽快的,不过我设置了一个魔术机关,如果成年后的我有发现真相的可能性,就会强行中断依代……”幼吉尔揉了揉轻微痉挛的眼睑,“真烦啊,如果迦勒底没有召唤另一个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