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动忽略对方的后半句话:“格蕾同我说过,你拥有能遍览现在一切的眼睛。”
“没错。”梅林微笑道,“以及,大哥哥相信格蕾小姐是有意让我听到那些话的。”
“最初,你的自我介绍是‘一无是处的三流低俗小说作家’——也就是说,尽管亚瑟王的封锁使你无法干涉特异点,但你依然能观测到这个特异点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四十二说,“我姑且推测……对于亚瑟王举行圣选,以及部分圆桌骑士愿意遵从这个决策的原因,你应该多少有些了解。”
“不会吧?居然要在和大哥哥甜蜜独处的梦境里讨论别的男人,还是名义上的丈夫,好像我真的只是被你养在外面的娼夫一样。”说着,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开始认真地苦思冥想,“虽然大哥哥我也不讨厌这种设定啦……不对!这样的话,大哥哥我的称呼岂不是要从‘宫廷魔术师’变成什麽‘妖妃梅林’了吗……”
现在她相信对方真的是三流低俗小说作家了:“所以你究竟知道多少?”
“八九不离十。”梅林难得端正了语气,“要解释这件事,需要从亚瑟和莫德雷德执政生涯里的三次政治动蕩开始说起……当然,那都是你离世后的事情了。出于一些特殊的原因,那三次动蕩都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载,所以如今知道这些事的人并不多。”
贝德维尔在莫德雷德登基前就死了,格蕾在高文去世后也辞去了辅佐官的职务,专心作为守墓人而存在,远离了卡美洛特的政治中心……这倒解释了他们为什麽也对特异点发生的事没有多少头绪。
“你的死亡源于一场瘟疫。”梅林说,“距离你下葬后不久,亚瑟就决定要清算这次瘟疫中所有懈怠之人的责任,包括那些为了不让贸易线被影响而隐瞒情况的领主。”
四十二如有所感:“然而他失败了。”
“当然,否则我就能有幸看到用贵族之血造出来的护城河了。”他嘲弄地笑了一下,“然而戈达德公爵——他是你的财政大臣,御前会议的成员之一。他极力反对这麽做,并且通过一些手段成功使那些贵族大部分被免于处刑。最高法庭将主要罪责判给了一个边境的小领主,指责他因为迷恋吉普赛女人而将髒病带给了自己的国家,那时他已经因为梅毒濒临死亡了……”
他停了一下,眯起眼打量她的神情:“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
“为什麽要惊讶?”她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那位戈达德公爵多半还请了不少吟游诗人编撰诗歌,好宣扬这位领主的床笫之事吧?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他们更感兴趣的东西——如果人们不知道你做过什麽,他们也不会知道你做错了什麽1。”
梅林狐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没有恢複记忆吗?哪怕只是零碎的片段?”
“何必那麽吃惊?”四十二嗤笑一声,“有时你得承认,岁月能最先从一个国家身上带走的往往是它的美德,而它的顽疾也许会比这个国家本身的存在都长寿。”这也是她不喜欢长期住在英国,甚至拒绝了亚洲人社区群体恳求她参政的原因,一个心智正常的普通人,但凡多看一眼那些连篇累牍的报告书都会减寿。
“差点忘了。”他拍了拍脑袋,“你在现代大部分时间也住在英国。”
尽管有关瘟疫的事情就这麽过去了,这件事産生的后果却成为了整个国家难以痊愈的暗疮。
按照梅林的说法,莫德雷德对这件事一直无法释怀。他统治期间的两次政治动蕩都是源于和御前会议的争斗,并且将后亚瑟时代王权与议会粉饰太平的恶劣关系彻底摆上了台面,最后却使整个国家的民衆都被卷入了这场风雨飘摇的政治漩涡中。
“莫德雷德对此感到很痛苦。”梅林说,“在他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是一件正确的事:打压保守顽固的传统贵族们,让他们服从王室的政令,好更方便地改善贵族领地内百姓们的生活,还能强迫他们为自己曾经逃脱的罪责付出代价。但这件事最终引发的结果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许多无辜的百姓也受到波及,失去了安稳的生活,无数家庭支离破碎,盗贼和强盗团体再一次猖獗起来……”
梅林没有再说下去,但四十二已经料到了结局——政治动蕩演变成了国家动蕩,莫德雷德最后不得不像他的父亲那样,耻辱地屈服于官僚集团的重压,与他们重修旧好……哪怕他们从来没有“好”过。
“现在应该多少能理解亚瑟在为什麽做準备吧?”梅林说,“白垩城,不会被岁月带走任何美德,也不会留下任何顽疾,只收容这世上最善良的百姓,使善良的人都能获得幸福——如你所见,一座真正的无垢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