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探擡起头,露出了习惯的、礼节性的微笑:“我没事。怎麽了?”
“啊哈哈,没什麽。”出声的那位警员——白马探记得他姓长川谷, 因为脸上两颗长得很对称的痣而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是看你刚才焦躁地看着手机,怕你是不是有什麽急事……如果有什麽紧急情况,我可以骑警用摩托带你过去哦,白马君。”
长川谷是一名标準的年轻警官, 刚毕业没多久, 有着满腔的热诚和无处发散的能量——同时,并不是很擅长读空气,连他都能读出自己脸上的情绪,足以现实他刚才的情绪已经外放到了何等的程度。
“谢谢你, 长川谷警官。”他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手机上,年轻的黑发女人正隔着屏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带着一点灰调,一种让人哀伤的色调, “不用麻烦你, 我自己过去就好。”
也许她又宿醉了,白马探甚至能想象到她浸泡在自己呕吐物里的样子, 好像要把自己从所有的体面和礼法里放逐出去。
每当想到这里,他便不禁浮想联翩, 如果他当时没让她离开,如果她没有来到日本, 而是留在英国……如果……如果……
他想象了许多如果, 直到他拿起手边的咖啡,冰冷苦涩的液体沿着舌头流下喉咙, 他感觉胃袋紧缩,脑海中的许多幻象倏地消散了,只剩下了这双冰冷冷的,带着点灰调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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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感受到了身下柔软的床——也许有点太软了,尤其是在梅雨天的时候,湿气浸染了被褥和床单,会让人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死人的舌头上睡觉——除此之外,这会加快腰椎疾病到来的速度(她也该到这个年纪了),枕头套上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让她陌生的味道。
“猊下。”一只温柔的手拂过她的面颊,“您终于醒了……”
她睁开眼睛,肌肉的酸胀、骨骼的僵硬和眼睑的肿痛提醒着她这次睡了多久。
银发少女的面容映入眼帘——格蕾,她对自己还记得对方的名字感到有些意外。
格蕾依然和她印象中一样,身上有一种安静而哀愁的气质,雾都出生的女人都有这种气质:“您睡了整整七天。”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紧致完好的皮肤,别说伤口了,连愈合后留下的疤痕都不存在,看来妄图单纯通过报警解决这件事是不太可能的了。
“所以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叹了口气,“你是t谁?为什麽会认识我?那天晚上我明明记得你剖开了我的肚子,但现在我身上什麽伤口都没有,我需要一个……不,我需要很多个解释。”
如果不是我提前迎来了阿尔兹海默症……她在心里补充道,又或是这些年过度摄入的酒精终于把我的大脑搞疯了,后面那个听起来更可靠一些。
“您还没记起在下吗?”少女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在下是格蕾啊,您的格蕾。”
“然后?”
格蕾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怎麽会……难道魔术师又骗了我……”她急促地喘着气,嘴里发出那种像是被火烫到了小猫似的声音,“您真的没有记起来吗?猊下,您是先王尤瑟之女,葛尔城的母亲,骑士王亚瑟之妻,光荣的女王摩根勒菲。”
这一长串的称号让她感觉到了尴尬:“……所以我和那个骑士王亚瑟到底谁是国王?”
“您和陛下都是。”格雷说,“虽然陛下在魔术师的安排下拔出了石中剑,但大部分的领主都不知道陛下的真实身世,也不承认陛下的正统性,他们认为讨伐卑王伏提庚的功绩并不全属于陛下……最后,通过您和陛下的婚姻,才顺利达成了新旧王权的过渡,您和陛下都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很精彩的故事,小姑娘。”她鼓了鼓掌,“考虑去《权力的游戏》剧组为第八季的重置出一份力吗?”
“这些都是真的……”格蕾嚅嗫着,她的表情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奇怪的是,她竟真的为少女的哽咽而感到了一丝苦涩,这也许是她还试图坐在这里和对方和平交流,而不是把她丢给警察的原因——这是一张陌生的脸,却令她感觉到了亲切和熨帖,几乎让她误以为对方确实是她生命中某个非常重要的人。
“好吧。”她放弃了纠结,“让我们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小姑娘。不管你是不是读骑士文学读到入了魔,才会脑补出那种奇怪的故事,你要找的应该是一个外国人——更準确地说,和你一样的欧罗巴人种,而我是一个纯粹的亚裔。另外,我也不叫什麽摩根勒菲,你应该能在左手的床头柜上找到我以前的工作证件,我的名字是‘白马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