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吉尔伽美什看着他的背脊一点点塌下来,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了颓败的浊灰,仿佛在看着一棵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
“而现在,同样的选择也降临到了我头上。”他低声道,“我当然可以逃走,因为我老了,视力也不那麽清晰了,我的手艺也许能在以后帮上别的什麽忙……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了,但没有一条能让我选择逃避眼前的一切。”
“于是我体会到了那封信的含义,也体会到了父亲那时的心情,因为他的身后是我们,是母亲、妹妹和我,所以即使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他也不能退缩,因为他不能让命运的车轮从他爱的人身上碾过。”
吉尔伽美什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然而舌根分泌出的苦涩堵住了喉咙,让他失去了声音。
“可惜的是,从小到大我从未举起过一次长矛,我亲眼看着妹妹嫁给了一个烂人,母亲死的时候,我甚至没有钱让她体面地下葬……到头来,父亲最后的嘱咐,我什麽都没有做到。若我还能在冥府与父亲相遇,至少得有一件事让他不那麽失望。”
“伊尔苏……”他一时忘记了言语,只是干涩地喊着他的名字。
“如果您一定要给我什麽作为恩典的话。”老工匠笑了,他看起来憔悴又苍老——但此时此刻,当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时,眼神就像孩童般轻快,无忧无虑,“待我下葬的时候,石碑上还是写‘希姆’吧。也许比不上先王赐于我的名字,可它出现在父亲和妹妹旁边时至少不会那麽突兀。”
吉尔伽美什告别伊尔苏后,便看见了守候在不远处的阿拉。对方看到他出来,下意识地露出了紧张的微笑,吉尔伽美什心下微沉,隔着遥远的距离,朝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青年脸上的微笑慢慢地垮了下来,像是风化后剥落的墙灰,在凄冷的月光中消弭了。
他走远了一些,看着阿拉弯腰穿过门帘,帐篷里的蜡烛照出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晚风将那细微的啜泣声带到他耳边。
阿尔加尔已死,米莉图姆不知所蹤……吉尔伽美什选择了独自离开,将这所剩不多的时间留给了老工匠和他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