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昧!交/媾的意义在于繁衍,源源不断的新生命使族群之火永不熄灭,这是一份庄严的使命,任何诞生于自然的生命都该明白它的重量,而非像人类一样沉溺于那些低廉的肉/欲之中,真是可悲至极!”
那声音出现得毫无预兆,悠长而缥缈,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令人肃然起敬,不敢旁生出任何一点亵渎的心思……
当然,缇克曼努并没有这种感受——如果把一只鸡放到山谷的悬崖边,它的叫声听起来也会庄严得犹如神谕。
“多麽傲慢的想法啊,人类的贤者。”如果芬巴巴的呼吸真是烈火与毒液,那她至少没有闻到焦味,也没有感觉皮肤被腐蚀,“折下几根树枝,再用你那两块小小的黑石头把它们点燃吧,升起那人造的火焰,你将会看见我的真容。”
恩美尔卡并不算太出色的君主,但他给长子讲述的床头故事还是有几分真实性的,此刻t她正处在芬巴巴的意识之中,对方能读到她内心的一切想法,这可比当面壁者麻烦多了……
等等,面壁者是什麽?
缇克曼努感到了一阵迷茫,她从未听过这个词,也不理解这个词的涵义,但它出现在脑海中时是那麽的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她生而知晓,并且将从此伴随她这一生的。
树枝点燃后,残余的灰烬在某种力量的引导下向上飘去,四周的树枝仿佛也被这蒸腾的热意所融化,一束阳光穿过树荫的缺口,照在火堆上,勾勒出森林守护者的轮廓。
芬巴巴的脑袋看起来很像成年的公鹿,但没有口鼻,只有中央的一只红色巨眼,还有数只细长的小眼如冠冕般点缀在它的额前,小眼眨动的频率与巨眼并不同步,让芬巴巴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而是由很多零散的碎片缝合而成的。
芬巴巴将用打火石点燃的柴火称为人造的火焰,可它自己更不像是自然的産物。
“如此,我们才算是真正见面了,人类的贤者。”芬巴巴并没有嘴这个器官,它的声音也不像是从这个位置上发出来的,“我知晓你的到来,亦知晓你此行的目的,伊什塔尔派来了她的使者,如今已经完成使命,诸神的兵器早已降临人世,你终是来晚了。”
或许是吧……缇克曼努心想,如果阻止不了兵器,那我就会去阻止那个拿兵器的人。
“看来诸神确实算準了你的秉性。”芬巴巴低声道,“人类的贤者啊,恐怕一切不会皆如你所愿。”
差点忘了,它能够读到她的想法——这让缇克曼努很不适应,她不喜欢向别人坦诚自己的内心所想,但目前看来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
“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人类的贤者。”
答非所问——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谨慎地回答:“你可以说说看。”
“你应该很想知道,为什麽没有任何神明血统的你能够不老不死。”芬巴巴说,“当然,我无法解答这个问题,但我可以告诉你去找谁获得答案,而你永生的秘密,也是为什麽诸神憎恶你,畏惧你,却无法对你做什麽的原因……人类的贤者啊,我给出的筹码,你意下如何?”
很好——好到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乃至于令她感到了一丝不安:“有时候,事物的价值得通过比较才能得到定论……比如说,我需要支付什麽来换取你的筹码。”
“一个承诺。”它说,“承诺你会待他很好。”
“他?”
“恩奇都——阿鲁鲁的杰作,诸神的兵器,天之锁……他有许多伟大的名字,但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孩子。”
芬巴巴用蹄子拨了拨地面,地面随着它的动作长出了几朵小花,花瓣小而柔软,花茎细长却坚韧,这种花很适合拿来编织花环。
它盯着那些孱弱的花朵,忽地叹息一声:“这对你而言应该不难,诸神赋予了他人类的外貌,应该能很顺利地融入你们的生活。”
“……这些神明在做决定前是不是不太动脑子?”缇克曼努很想委婉一点,但那太难了,对和自己外貌相似的族群産生移情,这是世间万物的本能。
“一切都源于傲慢。”芬巴巴摇了摇头,“诸神认为那孩子的存在能解决一切,但我不这麽认为,你们已经成长得太过强大,强大到脱离了他们的掌控,也远远超过了我能抵御的範畴……”
这一次,芬巴巴沉默了很久,这期间它身上的几十只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她——一个非常恐怖的场景,不过缇克曼努感到异常平静,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的焦虑。
“你令我感到恐惧。”它说,“在过去,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人类是多麽脆弱啊,一场大洪水就足以夺走你们的一切……然而你出现了,人类的贤者,你们不再满足寄身于自然的庇佑,你们渴望征服,渴望从我身上攫取更多,森林被一寸一寸地变成了你们的农田,河道被你们分流用于灌溉,曾经肥沃的土壤,如今变成了贫瘠的盐地,从此自然与人类再无和平的可能,如果我无法遏制你们,你们就会摧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