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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四顾,罗莎琳想了好半天,也没能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这是格兰平雪山之巅上,离天空最近的凯汀斯斯普林斯宫殿。”旁边有人解答了她的疑问。

这声音还是好听,嗓音优雅低沉,可是语气从容轻柔,罗莎琳坐在有着四根帐杆的宫廷床上,茫然地转过头去——

这实在是一个模样非常奇异的宫廷房间:

它并非不华丽,古典式的建筑殿内拥有着椭圆形的拱顶以及坚石砌成的圆柱,房间宽阔,陈设华美。

只是,与罗莎琳印象中“金碧辉煌”的宫殿相比较,这个房间整体的色调显得那麽的冰冷:四面的石壁都是雪白的颜色,窗外即是极地雪山万年冰封的肃穆冰雪,寂静的空气中传来的光线似乎都散发着幽幽的寒光。住在这里似乎如同置身于一座无人居住的幽灵古堡,呼吸间都是冰冷滞涩的温度。

这样的冰冷本来应当使人感到瑟缩和恐惧,但罗莎琳并没有这样的情绪。她想,那大概是因为:亚瑟兰德出现在了这幽灵古堡房间的中心位置,她率先注意到的,便是他那冰雪一般的美丽:

伊里斯王斜斜地半侧靠坐在椅背华丽高大的扶手椅里,慵懒地翘起一只脚,歪着头,一只手拄在下颌上,颇有兴趣地观察着罗莎琳。

这其实是一个十分散漫不庄重的姿势,一个君王似乎不应当这样放浪无礼,可是由这样美貌惊人的一个人做出来,那漂亮的铂金色长发披洒在肩上,就只剩了一段迷惑人的风流。

短短几个星时的相处,罗莎琳早已经明白,亚瑟兰德全然不是《露辛达女王》中描写的那一个漠然无情的雪白雕像(天知道书里的伊里斯王简直就是一个冰冷没有感情的厌战机器人),恰恰相反,这人骨子里有些惑人的风流。

当然这“风流”不是说他热爱沾花惹草,事实上他应当十分傲慢,自视甚高,就凭他那一幅不加掩饰的孤芳自赏的骄矜模样,这位伊里斯王显然十分爱惜自己雪白的羽毛。但他也决不冷漠。那一双迷人的眉目微微蹙起,里面就有些若有似无的情绪流转,幽幽深深的模样,有一种不自知的脉脉动人。

在这个时候见到这样的一张脸可真是太好了,罗莎琳这样想,用手背抵了抵自己被冷汗浸湿的额头。

她十分迫切地需要见到这世界上漂亮美好的事物,来强迫自己从无穷无尽的血色噩梦中醒来。

她说:“我信任你已经救治了老鲁博。”鲁博就是老牧羊人的名字。

“噢,”亚瑟兰德不紧不慢地说,“他活着。凯美拉把他的肋骨打烂了,他要吃一点苦头,但他活着。罗莎琳。”

“嗯。”

“不谈他,现在我们得先谈一谈我们的事。”

罗莎琳又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保持了沉默,安静地等待伊里斯王的发问。

自从心里明白自己已经选择了在这片陌生的异世大陆上活下去,她便收起了那一种破罐子破摔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态度,从而重新拾回了属于科学工作者的冷静和审慎。

亚瑟兰德似乎也为她的沉默感到惊奇。他说:“凯美拉割走了你的舌头吗?巧言善辩的罗莎琳。”

“凯美拉(chira),”罗莎琳重複这个词,语气十分平静,“亚瑟兰德,我想问问你,是否知道凯美拉人为什麽选择袭击富斯特村?”

“‘凯美拉人’,”亚瑟兰德注意到罗莎琳的措辞,chira,chira people,一词之差,其中的涵义却相差甚远,“你为什麽称呼它们为‘人’?”

“因为,他们将会形成文明。”罗莎琳这样说。

停顿一下,人类女子意义不明地,近乎于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将这个世界的世界观认真地想过了。”罗莎琳说,“这片空灵大陆上形成了规模并拥有影响力的族群,什麽地上跑的人马族,天上飞的伊里斯族,还有水里游的人鱼,他们在你们的观念里,是天然的族群,而在我的观念里,是某几种物种同人类的融合。而‘凯美拉’,chira,这个词的本身的意思即是‘融合的怪物’。他们是动物和动物的融合。和前面那些族群的不同之处,便只在于他们融合的几种动物之中,没有包含‘人类’。”

亚瑟兰德若有所思,罗莎琳微微牵了牵嘴角。

“人类和动物相比,有什麽特别之处呢?”她说,“大概,是他们形成了文明。凯美拉和这片大陆上各族群唯一的区别,在我眼里,就是他们有没有使用语言,组成社会,传递文明。”

亚瑟兰德半托着腮,听着她说。罗莎琳与其说是说给他听,不如说是喃喃地在为自己分析:“我的世界里,人类尚且没有形成文明的时候大概也不被定义为‘人类’,而被定义为猿猴。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猿猴们和各物种一起遵从丛林法则。在这种意义上,猿猴远远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最强大的动物。将一个猿猴人类和一只凯美拉一对一地斗争,人类大概没有胜利的希望——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