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当即倒地不起,那富二代以为这穷乡僻壤遇见碰瓷的刁民,一群狐朋狗友把人打了个半死,老人去扒他的腿想要挣扎,对方却嫌恶心,拖行了好几百里,等宁三赶到城里去的时候,人已经拉到火葬场烧成了灰。
因为读书读得晚,高二的时候他已经成年,奶奶死后,没有亲人愿意成为他的监护人,而曾经资助他的那位敬爱的老师的丈夫,也带着孩子搬回城里,不再予以资助。
那天啊,宁三他走了老远的路,去山上给老师上香,却无意间听到老师的丈夫和路过的村民閑聊,骂他是个拖油瓶无底洞,他才知道,那些他以为是学校给的减免优惠福利,都是老师瞒着家人偷偷给他花的钱,包括他初三毕业后去砖厂干私活,受伤的药费也是老师拿自己的生活费垫的,而根本不是小老板的理赔。
原来不只是家里人厌他,厌他不肯去放羊,要掏家底读书,老师的孩子,老师的丈夫都恨他,若不是为了贴补他,也不会早早得了癌症。
村人听着话,也跟着附和,无非骂他命硬,克爹、克妈、克一切对他好的人。
宁三觉得他们说得太他妈对了。
于是他放下了香烛,转身离去。
大雨里,由远及近的声音在呼喊他,他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回头却发现老师的丈夫追了过来,那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撑在膝盖上,雨水顺着脸颊流入他颤抖的苍白的嘴唇里。
“等,等一等……”
宁三他往后退了一步,向他鞠躬:“钱我会还给你们的。”
男人有些尴尬,抹了两把脸上的雨水,拉住他毛衣的袖子:“你跟我来。”
他把宁三带到了县城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沉甸甸的,是他们搬家时整理出的老师生前还没来得及给宁三的遗物:“你都听到了吧,别怪我们狠心,你看,我还有孩子要养,你也是个成年人了,有手有脚,出去打工也能养活自己……”
宁三打开塑料袋,里面垒着一本本旧书,最上面一本是他非常喜欢的国史大纲。男人也瞧见了书,约莫是想到自己妻子的坚持,面红耳赤地喊:“你要想读书,要不我再跟学校说说……或者,或者我再给你家里谈谈,你家总还有其他人吧,再不济现在社会那麽发达,总会有好心人捐款的,你就去跟他们说你家有多穷,多不容易,他们总会……”
“够……谢,谢谢。”他把塑料袋重新扎起来,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一下:“不用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谢谢您和老师的帮助,以后我会把钱还给你们的。”
大雨停止,他慢慢走入黄昏。
等待他的却不是家,老宅被伯父占领,起初把他挤到烂房子去,后来又说自家儿子要结婚,就差明着把他扬牛羊圈去,他年轻气盛前去理论,对方却痛骂他白眼狼,骂他奶奶给他花了钱,他却还害死了奶奶,让他赔钱!
走投无路的宁三终于明白,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背起行囊,离开家乡,远山昏暝却顶天立地,他希望自己像山一样坚毅,于是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宁峦山。
他南下打工,跑过销售,干过工地,睡过桥洞,当过酒店服务,在ktv、台球室和麻将馆给人看过场子,甚至还混过辅警。后来有个老板看他机灵,让他跟着自己跑生意,他才逐渐有了点积蓄,租在郊区。
许是心里遗憾没能一直读书,就时不时跑附近的大学城旁听,而在这里,他遇到了治愈他一生的人。
那是个柳絮纷飞的夜晚,蹭完一节大课后的他没有学生卡,进不了图书馆,于是逗留在最后一排看书,等着巡楼的保安来赶。上完课的学生走了大半,也有几个不想回寝室,也不想挪地方的学生,稀稀拉拉坐在教室自习。
他戴着耳机,并不在意时间,过了一会教室外却爆发争吵,原来是一对情侣表白,男的爬到了历史学院立的太史公雕像上,踩在人家脑袋上装怪不说,带的那些蜡烛还差点把塑像可燎了,一个路过的女生好言提醒,却反被那男生痛骂多管閑事。
宁峦山擡眸了了一眼,那男的气焰嚣张,头发烫得五颜六色,穿着皮夹克,脚踩在凳子上看起来不像这个学校的,倒像是大学城附近哪个职院出来的,反观那女生形单影只也没个帮腔的,显得有些可怜。
虽然那男的和学术氛围浓郁的校园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他被表白的女伴显然很惊惶,臊得对他又推又骂,直说要找个别的地方,男的非但没离开,反而觉得丢面,要让那女孩子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