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擡起头,浑身颤抖。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开都河的大疫说起。有这麽一个人,身怀医术,施药问诊,救死扶伤,从不收一分钱。但医术不像武功,行侠仗义除了一身肝胆和置之度外的生死,不需要再付出额外的代价,既要救人,自然用药,可药从哪里来,布施又从哪里来?”
“何况,医术的高低也不像武功,苦练十年出关一招成名,大夫需要病人的认可,可过去二十年,三十六国为西凉辖制,并不像从前国战不断,因此既无恶病,如何医治?”
“于是,这个人心里生出一缕邪念——”
“先害人,再救人,没有大灾,便人为制造大灾,开都河附近的大疫便是这样来的。而罗摩道我出身开都河附近的村落,正是因为目睹了这个人害人的过程,受到刺激而发病。我们来天城之前,曾夜宿开都河,看到有人在河边祈福,除了为惨案逝去的人点灯,也是为祈祷灾病不複。”
“白雀曾与那些牧民交谈过,听他们说这里的人经常生病,还有村庄因为疫病灭亡,他们认为是受不干净的东西影响,但是在圣女除魔之后,疫病便消失了,西域传闻之中,罗摩道我也只是个杀人狂,可不是瘟神,那说明瘟神另有其人。”
乌牙张口结舌,开都河那夜他也在,可他什麽消息也没得到,只顾着酸那谈风说月的俩人,人与人的脑子怎麽差这麽远,他根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勾连!
“宁、宁狗,难道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二城主!”
宁峦山高声道:“不错!我今指认,二城主希利耶,才是开都河惨案的最终推手!其售卖假药,肆意敛财,残害无辜!”
“真,真的是他!”
乌牙话都说不利索了,希利耶脾气虽然臭,但耐得住寂寞的人怎麽看也不像利欲熏心,胆大妄为之辈,何况他医术精湛,不只天城,西域三十六国许多人都承过他的情,甚至他自己小时候因为烧热,还讨过两服药来吃。
他处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连眼睛也一眨不眨,再看看希利耶那锃亮的光头,笑不敢笑,哭又没理由哭,说愤怒吧又惊疑不定,说无动于衷吧,他娘的谁听见这样的消息不发狂,若是传出去,西域恐怕今年这后几个月,都得炸开锅。
最主要的是,宁峦山太狠了,不仅现场指认,还要扒人家假发,现人家秃头,真是名誉扫地,杀人诛心。
这可能比给他一刀还要不痛快。
“希利耶。”
圣女开口,轻声唤他,僵立当场的人慢慢放松双肩,自嘲一笑,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既没有愧疚后悔,也没有愤怒不甘,既没有往日的不驯与刻薄,也说不上恭敬和低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所有人,平静地微笑。
“圣女啊……”
眼神交锋之下,她几乎已经确定答案,抱着罗摩道我的身子颤了颤,只差把真相血淋淋撕开,但她很快又努力稳定心神,说道:“我记得那场疫病中有一种病症,便会掉头发,且不可逆生。”
“啊,难道他自己也得了病?”乌牙眼神飘忽,心想害人者终害己。
圣女冷冷地望着希利耶:“你自己说吧。”
希利耶却仍旧微笑:“事已至此,难道你会饶我一命?”他忽然咬牙切齿,加重语气:“会不顾罗摩道我的死,饶我一命?这十年来我于昆侖潜心炼药,救了多少人,可你不一样因为我误打误撞毒伤于阗大王子,便将我们下狱,对我们喊打喊杀!”
圣女徒然打断他:“人命岂是草木,可以简单功过相抵?若坏人做了好事便能从容宽恕其恶,那这些年罗摩道我苦海回头,剃度向善,我又何至于,何至于因为当初一念之仁而愧疚至今!”
希利耶张了张嘴,寒风紧扯,喉咙里发不出声响。
半晌后,沙哑的声音响起:“那我这些年……那我做这些……”
圣女茫然:“你做这些,只是为了免死金牌?”
“哈哈哈!”
希利耶崩溃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最开始只是想要钱,因为有钱,我就可以买到足够的药,救那些无望的只能等死的人!后来我得到了无数的褒扬,每个人说起我希利耶,都像在说菩萨,我想要名声,我想要每个人都喜欢我,爱戴我!”
“后来,渐渐有了善捐,我不再愁钱,我只希望西域神医之名可以永垂青史,所以我希望能提高医术,也想要救更多的人。但就像他说的那样,治病救人不是习武,不是每天练一招一式,下十年真功夫便一定有收获的,很多时候我坐在药炉前,当我遇到疑难杂症时,我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毫无进展,一年两年无所长进,我需要人来试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