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转过头,对云栖栀说话时多了几分小心:“他、倪明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想法, 我也是, 当时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云栖栀:“……行吧。最好快一点,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丁如霜当然看出了她已经有些警惕和不耐烦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引着走到另一边:“您应该知道了他父亲的事情吧,就是我同胞的亲弟弟,自那以后倪明就有了些心里阴影……我们一开始也都非常痛苦,还要去打官司上诉找证据,顾不得他的情绪,后来我们从其中脱出来了,就自以为是的觉得他应该也走了出来。”
丁如霜的弟弟、倪明的父亲常年在外执行任务,三天两头的不回家,倪明就一直跟着他母亲生活。他父亲还在的时候总是愧疚自己没法照顾家庭,加上养育孩子的也都不是他,就让倪明跟了母亲姓,而‘明’这个字是父亲给起的。
小倪明上学的时候,连那些学校老师和同学都一直认为他是单亲家庭,哪怕他无数次解释自己有父亲,父亲还是个大英雄只是在外执行任务,也被人当作是“给自己充门面”的臆想。
这种言论还曾经引来过几次不怀好意的霸凌,要么就是“你不有个厉害爹吗?还是神秘部队的?快叫他来救你啊”。要么就是“你真恶心,你是生活在自己的梦里吧,说不定你爹就是个街头小混混,是你自己给自己编出了个厉害爹来冲阔”。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们的依据都是同一个——你说你爹是真的,他怎么就从来不出现呢?
这种事真的很好解决,太好解决了。只要亲生父亲一出面,穿着军装或者是制服,哪怕连真正的实质性证据都没有,也会让这件事情从此不再发生。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任务、忙忙碌碌的任务,倪明的父亲还真的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学校生活里。
哪怕是很偶尔的回家,也只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住一晚呆一上午又随之离开。小倪明从一开始的询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爸爸能不能给我去开家长会?爸爸能不能来接我?再听到一次又一次无数次的“对不起”。到沉默的旁观着母亲在外面上班,在家庭照顾孩子,打扫卫生,做饭,给他辅导作业结果讲着讲着没了声音,撑在他的儿童书桌旁边就那么坐着睡着。
好几次半夜惊醒,听到声响起来,母亲胃病发作在卫生间里呕吐,小倪明安静站在黑沉寂静的客厅里,只能沉默着打开灯、温了水,等到满脸苍白的母亲出来,满脸意外却又感动宽慰一般朝他笑,跟他认真道谢,接过那杯温水就着服下药。
父亲在哪里呢?父亲知道胃药分几种类型吗?知道要空腹服还是饭后服吗?
喔,父亲当然也知道,因为他也有胃病。
“我从来都没想到那么多,我也没去考虑过这孩子先被父亲‘放弃’又被母亲‘放弃’后是种什么滋味,知道他父亲死亡又是种什么滋味,他越来越沉默,我还以为小孩都是这样,是因为长大了懂事了。”
丁如霜脸色有些苍白,慢慢说道,“他母亲人是真好,再难再痛苦也从来没把任何负面情绪倾倒在他身上,又温柔又果断有担当。她当时跟他父亲离婚,扇他巴掌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孩子……我觉得她对他父亲还是有感情的,她也知道倪明这孩子其实一直都对父亲有执念,只不过那时候我们俩都不知tຊ道具体原因——再说她出国了,倪明当时那么大,太大的环境变化更容易出问题,身份方面也很尴尬,还不如把孩子留在国内。亲爹总不会折磨孩子吧?所以她把孩子留下,留给他,希望这对父子能够越来越好,结果……”
这边安静了一会儿,丁如霜偏过头去擦擦眼角,然后继续说道:“看我,人老了就总是跑题。是这样的,这孩子平时没事——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那个‘类创伤性应激障碍’型的精神衰弱,是一种心理疾病,遇到尖锐事情就很容易应激,我之前就曾经跟他说,既然走不出来就以毒攻毒,你觉得这件事让你耿耿于怀,那你遇到类似的事情时,就以你自己想的方法去做,去思考。”
“他、唉,这孩子真的很乖很听话,他听进去了,知道这次要公共派粮之后就想跟着去,我……这不是瞎胡闹么!我就教训了他一顿,他也没吭声,就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他这次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