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余慢慢说道:“我能大概明白翟嵇的意思……我并不觉得他需要趁着鄂芸这个机会突然给你把摊子掀开, 这不符合他的行事逻辑, 也太突然了。但鉴于他和翟松爱之间的关系,我有理由怀疑, 你最害怕最不想面对的那个问题可能要真正来了,他没时间慢慢再等你长大了。”
云栖栀沉默了好长时间,这才憋出一句:“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最害怕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你们都有数的那种?”
逄余:“真要我说?”
云栖栀是真的很纠结。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智商情商什么的根本赶不上身边的这群大家长——她再怎么天生条件差、后期需要艰苦努力,但还是在和平年代出生并且长大的。
加上非常严峻的人口老龄化问题,即便是她所在的时代稍有些缓解,对于小孩还是非常重视,不光正常夫妻生下的小孩有补贴,福利院更是建得又大又好又漂亮,隔三差五还会有热情洋溢的志愿者哥哥姐姐们过来。
有句老话叫“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除了真正的冷血动物资本家、既得利益者和被蒙蔽洗脑了的笨蛋,除此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期待战争。
战争的恐怖远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的。
甚至再怎么去言论、去批判,哪怕是鲁迅先生再世,那语言的辛辣犀利到像是能戳烂人的骨头,其实都不如刀子真正割到旁人身上来得清晰明了。
这种情况下,在以国家为后盾严苛培养出来的全能型特种兵,要眼界有眼界、要经历有经历、要胆识有胆识,作为孤儿的她要是比他们更厉害才真的可笑滑稽——但即便确实非常深刻明了,理解这个情况、明白这个事实,但在这种时候,云栖栀还是会陷入深深的茫然和焦虑不适。
说不上来为什么。
不是嫉妒他们,不是眼红,也不是想跟们抬杠或者跳脚——那些都不是,云栖栀现在心里的这种负面情绪,主要是朝自己来的。
“啪啪。”逄余拍了几下云栖栀的脑袋。
“干嘛——”云栖栀什么情绪都被拍走了,此时抱着头瞪大眼睛,甚至还有点不解,“你拍、你用力气太大了,有点疼。”
逄余没做声,抱臂往后一靠,那两颗平时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和感情累加的“玻璃珠子”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云栖栀又感觉有点不适了。但从找不到线头的毛线团里脱离出去后,她也反应过来刚才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我害怕……我害怕和不想面对的东西多了去了,你这么说我怎么能反应过来。我怕未来会出现新问题,我怕有人会过来偷袭,我还怕活死人,还有那个蟾蜍,我还怕出现第二次差不多的情况。”
“你在转移话题。”逄余语气还是很平稳,“翟嵇是做什么用的?就是处理这些事情。本质上我们做事情还是在精准执行你的要求,你对于这些问题有答案有数,你只是暂时做不到,或者因为内心犹豫和拖延,可以指派给别人做。但真正要面对的时候仍旧能面对——也即我们在这些问题上是完全达成一致的。但有个问题,我们能tຊ放开,你放不开。”
云栖栀心中那个不妙的预感已经噎在嗓子眼了,她已经完全明白翟嵇和逄余的意思,此时下意识想逃避:“我们先下去吧,先跟翟哥过去看看情况……”
“行。”逄余却很痛快的点头。
云栖栀反过来愣住了。
“我和翟嵇以及伊丽丽的分歧就出在这里。”逄余揉揉自家傻白甜老板的脑袋,这次动作放得很轻,透出股难言的温柔,“如果是和平时期,有些事情当然不需要你去做,这么一家子人足够把你护得严严实实。但现在情况危险,没有人能够打保票说自己能够一直好好活着不出意外,也没人敢说‘我必定能够保护你一辈子,所以有些事你不想做可以不去做、有些苦你不想吃就能不去吃’。”
“实际上作为特种士兵,你也知道,生死线反复游走,见过的意外可比一般人多了去。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最好的爱就是帮对方独立。不会赞同‘溺爱’式全保护。他们的爱就是让你‘长大’,这样哪怕哪天所有人都死掉了,你不会慌乱也不会被恶人觊觎,可以理智的去找下一批合适又忠诚的员工。”
“如果我们都不在了,到时候你还是‘没长大’该怎么办呢?他们这么想,就非常赞同你慢慢学习。而当他们觉得环境不允许的时候,自然就开始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