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箬将张家夫妇送到前堂,又礼节性地推了几次礼,一会儿后就目送两顶小轿子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待潇荀插上木板吹熄烛火打烊,两人一起往后院走去。
院中岑老头还在气呼呼地,潇袅用小肉手帮他揉着后腰,奶呼呼地撒娇要他消消气。潇昭也不再看书了,那本《笠翁对韵》被整齐地摆放在小凳子上,他对爹爹留下的藏书很是爱护。
“老爷子还生气呢?怎么气性这么大。”潇箬越和岑老头相处的久,越觉得他和自己前世的爷爷脾性相似,她也越来越放松,不再端着潇家长姐的架势,经常像以前调侃自己爷爷一样调侃起岑老头来。
“哼,哼!”岑老头愤愤不平。“这个张丰灵也不看看他儿子现在什么德行,还想推荐他儿子的开蒙老师给我们昭昭。”
潇箬走过去,捏住潇袅的小肉手揉一揉,把她圈在自己怀里亲一口小脸蛋,逗得她缩成一团咯咯笑。她代替潇袅的小肉手给岑老头揉着扭到的老腰,均匀的力道加速血液循环,岑老头僵硬的腰终于有了一丝活络感。
看老头子眉毛有舒展的趋势,应该是稍微舒服一点了,潇箬边揉边开口道:“我也觉得他儿子那样,开蒙老师可能不太靠谱,不过昭昭也确实该找个老师启蒙了。”
岑老头脑子里把他知道的读书人全过了一遍,给潇昭开蒙的老师必须是有真才实学的,为人也要品性端正,最好知根知底……一条条框架卡着筛选着,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第三十五章 择师
郑冬阳,与老秀才同期求学,他自幼聪明过人,才华横溢,小小年纪时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六岁成诗,八岁能论,十岁已是乡里最年幼的童生。
他不仅勤奋好学,能触类旁通,还天生带着正气,看不惯那些恃强凌弱的事情,经常帮助学堂里被霸凌的同窗。有次他回家路过小巷,见到几人围着一个瘦弱少年殴打,他立马上前呵止,并言“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小小身躯毫不畏惧对面几人,疾言厉色加以循循善诱,最终解救了被围殴的可怜少年。
人人都觉得他将来必定能金榜题名成为一个造福乡里的好官。
他十三岁第一次参加乡试就成绩斐然,在全县名列前茅,连学政看了他的文章都连连叫好,夸奖他少年有为前途无量。
只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眼红的人,有人一封匿名举报信递到了衙门,状告郑冬阳那年迈的奶奶年轻时经常为他人牵线说亲,是个媒婆。
彼时朝廷有规定,娼、优、皂、隶及特殊职业的如媒婆、轿夫、看门人等等本人及三代后代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的。
当时的学政是个爱才之人,他多方查证后得知郑冬阳奶奶只是热心肠为附近青年男女牵线搭桥,虽然促成了多段姻缘,却不是以说媒为生,并不该被认定为媒婆。
然而眼红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毕竟如果能成功挤走郑冬阳一人,就意味着多一个名额。举报信又递到了巡抚处,当时的巡抚就不像学政那样愿意去多费时间查验,当时就下令郑冬阳成绩作废,他的出身有违朝廷规定,永远不得再参加科举。
此事之后郑冬阳再也无缘科考,郑家父母悲痛欲绝,奈何是巡抚的命令,他们再愤闷又能怎样?旁人只能可惜可叹神童就此陨落成庸庸农人,只能在自家薄田上从天亮忙到天黑。
岑老头知道郑冬阳并不是个甘于平凡的人,他即使不能参加科考入仕,也不放弃继续自学自纠,之后四十多年来多次给乡镇衙门献言献策,针对田赋、人丁、农时耕种都有提出自己的见解。
这么多年地方父母官都变了十几任,有的觉得郑冬阳提的意见确有用处,根据他的建议变更了一些治理措施,也有当任的官员接到他递上来的策论勃然大怒,认为他藐视官府信口胡说,将他打了板子丢出衙门。
这么一个博学多识,为人正派的人,才是岑老头心中有资格成为潇昭蒙师的先生。
听岑老头讲述了郑冬阳的生平,潇箬也赞同请这位先生来教潇昭开阔眼界,学文习字。
“要是请这位先生,我们要准备多少束脩合适?”潇箬有点犯愁,她对这个没有概念,少了怕人家觉得怠慢不肯收潇昭,多么又说不上多少才叫多。
岑老头推开潇箬一直为他揉腰的手,喝了口微凉的茶水,思考了会说:“我也没请过开蒙师父,不然我们明天先带上点腊肉碎银,先去拜访一下再说。”他一生无儿无女,根本没机会请开蒙师,也就说不上来该给多少束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