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闻言却只是摇头,急急反驳道:“也就是表面看着风光,还不是一家子苦命的。”
仿佛是为证明这一家子如何苦命,妇人如数家珍道:“房子修得再齐整又如何,人丁不齐,就只剩下卫春草带着两个孙子相依为命,也是可怜得很。”
说起卫春草,那可是靠山屯里土生土长的姑娘,身世跟叶珍娘有几分像,也是八九岁的时候就死了亲娘,没过两年,亲爹又娶了继室。
有了后娘,亲爹慢慢也变成了后爹。
不过卫春草却是个泼辣性子,为了护着比她小三岁的弟弟,骂人打架,拿刀子拼命,什么她都干得出来!
妇人十分不赞同道:“后娘再是不对,那也是长辈,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只图一时痛快,硬生生把自己的名声都给闹没了,你就说这事儿值不值当吧?”
叶珍娘没接话,只心想:那卫春娘必然是觉得值当的,可惜自己怎们就没这样的胆子呢,当初伯父逼她嫁到山里时,她也应该拿刀子拼命的。
却说卫春草就这般一直护着弟弟卫秋实长大,直到卫秋实也已经娶妻成家了,她自己却被拖耗成了老姑娘。
许是年纪大了,卫春草的性子倒也变得温和一些,他爹见此,便给她寻了一门亲事。
妇人含酸带妒道:“那人是屯子外草坝村的一名鳏夫,年纪其实不算大,刚满三十而已,名下只有一个女儿,家境更是殷实,有十几亩好地呢!配卫春草一个老姑娘,有什么配不上的,偏偏她还死活不同意,厚着脸皮跟那姓石的猎户滚在了一起!”
姓石的猎户,全名叫作石勇,爹妈同样死得早,家里一穷二白,名下无半分土地,全靠打猎为生,只在山脚下打搭了一个茅草窝棚,便算是栖身之地了。
妇人胡乱猜测道:“卫春草跟石勇是青梅竹马,两人怕是早就有情谊,可这情谊能当饭吃不成?倔头倔脑不听劝,后面跟着姓石的吃苦受穷也是活该,结果那姓石有一回进山,倒霉碰上了暴雨天气,活生生叫那垮塌的山石给埋了!”
之后结局不用猜,卫春草没了丈夫,也不肯再嫁,一个人拉扯着独子石湛山长大。
叶珍娘就算再迟钝,此时也知这妇人背后说人长短,怕也不是什么好心肠之人。
可惜却走不脱,那妇人又拉着她,继续大吐唾沫道:“要我说咱们村子里最是纵容儿子的,非卫春草莫属,好好的一个山里孩子,硬是给纵容得不知天高地厚,还建功立业呢?!刚入麒麟军的头三年,倒是挣了一些钱财,盖了这么一座青砖瓦房,还娶了屯子外的姑娘当媳妇儿,隔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跟骑着高头大马的军爷称兄道弟,风光得很,结果第四年一场大仗,人就这么没了,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你说可不可怜?”
从屯子外嫁进来的媳妇守不住节,丈夫死了才半年,就丢下孩子重新嫁人了。
妇人好似急需赞同一般,一个劲儿地逼问叶珍娘道:“幼时丧母,青年丧夫,中年又丧子,四十多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得拉扯着两个不到七岁的孙子长大,你说这卫春草可不可怜。”
叶珍娘不想答她,只勉强道:“婶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去寻茅草吧。”
那妇人闻言却有些不悦,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阵响动打断。
叶珍娘扭头望去,正好瞧见一名穿着厚实布袄的妇人,抱着一捆桑条从竹林里钻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同样穿着崭新厚袄的小娃娃,小娃娃手里也同样抱着小捆桑条。
其中一名小娃娃瞧了叶珍娘二人一眼后,好奇问道:“祖母,她说谁可怜呢?”
卫春草戏谑地撇了那碎嘴妇人身上的破旧单衣一眼,又瞧了瞧她脸颊上还未消去的巴掌印,刚想要讽刺几句,却同样被打断了。
只见她亲弟弟卫秋实跟个陀螺似的,沿着雪地滚了过来,一把年纪都当人祖父了,还又当上了靠山屯村长,却还是不稳重。
卫秋实却顾不得形象,手舞足蹈道:“阿姐,武大人亲自带着人来给你盘火炕呢,青砖都拉到村外头了,你快收拾收拾,看那火炕要盘在哪里?”
卫春草纳闷道:“火炕?那是啥?炕烧饼用的?盘在灶房里成不?”
卫秋实同样不解道:“我也不知道啊,带个火字,应该是要盘在灶房里吧。”
卫秋实说完,便挥手招呼身后的儿子道:“你们几个,快去帮着你们姑母将灶房收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