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山后本想直奔言良给出的那几个据点,蔡仁丹不堪一击是事实,可我还是奉行以和为贵,尽量想做到少动干戈,故此刻去摸清对方的底就很重要了。
然而到了山脚,我想起了姬湘告诫过我的话。
【“不必凡事亲力亲为,该利用别人的时候就得利用,你好歹也是这世间唯一仅有的神使,你把自己放在太低的位置,那其他人又该如何自处?”】
必须承认,姬湘不愧是上位者,天生走的就该是王道,她的想法我并不全部认同,但有些时候……她想得比我更通透。
要叫上谢澄和我一起吗?
可能换成以前,我就会没什么顾虑喊上小秋陪我一起出生入死,毕竟只要不是面对谢从雪那种忠孝两难全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倒霉状况,谢澄在武力值上都是可以让人完全安心的存在,但现在,我却有些犹豫。
真的可以再继续利用谢澄吗?
我杀了谢从雪,谢澄向我复仇要我偿命,我绝无二话,大家各凭本事,他能拿走我的项上人头是我技不如人的下场,但谢澄非但不追究过去的恩怨,还表现得格外——格外照顾我,武林大会上的天之骄子放下身段一路相随,抛弃了立场杂念,全身心只围着我打转。这就很可怕了。
我不是为了将谢澄变成这种模样,才独自一人走到今天。
无论要不要叫上谢澄,或许我都应该先去确认他和姬宣那头商量到了哪个步骤,总觉得放着两个天选之人不管是极其不明智的举动……如此思考着,我还是先回了趟客栈,当黄昏余晖斜斜地照进大堂,我也就走了进去,虎口又扶了扶脸上聊胜于无的面具。
聊胜于无,真是聊胜于无……可能除了姬宣,就再没几个人不知道我诈尸的事……包括袁无功谢澄,也包括姬湘和石老。
“回来了,用过饭吗?”
果然,甫一踏过门槛,石老就迎上来问候,他这表现已经是明目张胆到都不带盘问我的行踪了,大堂另外还有不少姬宣的下属在,石老和蔼的笑脸顿时令我局促不已,而他像是完全懂我的顾虑,整肃了神情,很配合地问道:“一早便出门是去完成王爷交代的事情吧?辛苦了,王爷就在楼上,你自己上去——要我帮你通传一声吗?”
现在才想起来走流程是不是有点太晚了啊石老?
石老左右看看,忽凑过来,低声对我快速道:“宣哥儿和谢少侠还在楼上,午后便一直没出过房门,你多加小心,有事喊我,我就在楼下。”
我:“……好。”
走上楼梯,我回头。
老人正在用力揩眼角,注意到我的视线,他做错事似的立刻放下了手,从满脸的皱纹里笑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直接把面具摘下扔了,可最终我只是拾阶而上,数着自己拖沓的脚步,来到那扇木门外。
我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从里面猝然被打开了,谢澄居高临下看我一眼,根本没搭理我半句,他只冷漠地朝屋内道:“你的人?”
一边这么说,一边在背光处伸过手来,谢澄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在我袖口一扯,示意我先跟他进屋,他又道:“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轮到你,姬宣,你不会只是同我耍耍嘴皮子,实际什么打算都没有吧?”
我低头亦步亦趋跟着谢澄,而谢澄这句话过后许久也没人出声,我谨慎地抬起眼皮,一寸一寸往主座上扫去——嗯?主座居然没人?
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后颈更是一瞬间莫名发紧,我缩了缩脖子,就听见熟悉的嗓音带着质问的语气向我道:“你来做什么。”没等我回答,他又冷冰冰地道,“石安也不拦着,底下的人都干什么吃的。”
“那说明你管教不到位,有这份火气冲人发作,不如好好治下,省得来日丢脸丢到外面去。”谢澄说着便在与姬宣相对的椅子上坐下,主座只有一张,这儿明明有两个人,那张矮桌却也只摆了一盏茶,谢澄淡淡地道:“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你行不行啊姬宣,要真是干不了就尽早表态,我可不想带着个病秧子当累赘。”
姬宣还在看我,我口干舌燥,润了润嗓子,正想随便找个借口好在这里旁听下去,姬宣却失了兴趣般转过眼,他对谢澄这种称得上冒犯的态度不以为忤,慢慢抿了口茶,说:“你要做什么随意,只记得给我留一个人,他,我要亲自处理。”
“谁?毒医吗?”
“蔡仁丹。”
姬宣表情淡漠得像是一张凝固的画,在漫长的光阴中宣纸上唯独黑白,再不见鲜活色彩,“我母亲的死与他有些关系,我的话问完了,再提其他。”